“顾有悔,就算是拖,你也该在杭州那边把邓瞬宜拖回去!”
她突然提起声来,目光也冷了下来。
顾有悔想起邓瞬宜但是那绝决地要和他拼命地模样,脖子一哽,顶道“我到是想拖,那小侯爷,细胳膊细腿的,拿着把刀逼我放他走,我有什么办法!”
纪姜抬起头,抿唇盯着他的眼睛。
顾有悔被她看得背脊发冷,“诶……我错了,我不该这样跟殿下说话。我……”他手足无措,在顾有悔的眼中,父亲也好,纪姜也好,这些在政治旋涡里如腌菜一样打旋的人,活得精致又疲倦。
“你别这样看着我,你这个眼神,和林师兄知道这个消息时候的眼神好像。”
纪姜吐出一口气,垂下眼来:“你师兄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顾有转过身,不可思议道:“奇了,公主怎么知道师兄有话对你说。”
话音刚落,摊子主小心的走到顾有悔身边,弯腰低头在他耳边道:“这位小爷,宋先生来了,要找……这位姑娘。”
听到这话,纪姜忙站起身来。
宋简亲手撑着一把伞,一步一步走近暖锅摊子。雨下得有些大,他的袍衫一角已被濡湿了。眉目间看不出什么情绪。
“爷……我……”
“这是你该说话的地方吗?”
宋简放下手中的伞,拖过一张椅子,在她身旁坐下。一旁的张乾连忙接过来,倚在椅旁。
躲雨的人似乎也意识到了此时气氛诡异,面面相觑。
张乾道:“你们看什么,还不快走。”
说完,将一枚银锭子抛给摊子主“换锅,再给我们爷切一盘羊肉。”
众人连忙拔腿散入雨中。
纪姜正要上前,顾有悔却一把把她拽到了身后。“跟她无关,我拽她来的,你别和他过不去,你若非要罚他,我把我这身皮肉拿给你去打。”
宋简笑了一声,抬腕挽起袖口,又从筷筒里抽了一双筷子。
摊主上来换锅子。又将新切的一盘羊肉也端了上来。宋简夹了一片,投入沸腾的水。而后用筷子点了点对面的桌面儿。
“顾有悔,顾仲濂口吐锦绣,你一点都学不到。先坐。”
他们是两个做派的人物,虽然年轻时也曾在一个酒桌子上聊过女人和国政,但年岁已久,一个在仕途为官,一个在江湖做草莽,到头来,明明相互看重的两个人,现在谁也欣赏不起来谁。
顾有悔见他没发坐,便撇了撇嘴,把剑倚在他的伞边。撩袍坐下来。
宋简新取了一个酒杯,推到顾有悔的面前。起身,亲手拿过了酒壶。纪姜伸手想要替他,谁知他却避开了。
“不用,你跪着。”
第27章 菜根
将近二月的天,宋简也把厚重的大毛氅子弃掉了,但他还是怕寒,添满顾有悔与自己面前的酒后,便放下酒壶,撑开手掌,靠近暖锅底下的火炉子。
炉子是新换的,炭正烧得红,宋简半张脸烘在明亮的炭火旁。世俗的温度度给他一层可怕的人情味。但他腕上的沉香珠,却在含着雨气的羊肉腥膻味中,散出沉重又优雅的隐香。
纪姜缩回自己的手。
“能回去跪吗?不要在他面前。”
宋简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辛辣浑浊的酒入口,不免皱了皱眉。
他侧头看着纪姜。
“你知道我最恨你的地方,一二再,再二三地犯。临川,你要别处一时的暖可以,顾有悔出得起价钱,我就把你卖给他,我身边,不缺奴婢伺候。”
顾有悔捏紧了拳头,他一把撑着桌子站起来,“宋简,你当着我的面羞辱她算什么,她若要跟我走,早在长山就走了,还会被你和宋意然作践到这个地步。”
宋简仰起头,迎上顾有悔愤怒的目光。
“你既然知道,你还找她做什么。看她犯……”
他轻咬住舌头,最终没有忍心把最搅她心肉的那个字吐出来。
汤水煮沸腾,咕噜咕噜的声音和着顾有悔与宋简的话声灌入纪姜的耳朵,这是在讨论什么呢?这是在翻她的心!宋简轻而易举地捏住了她不肯言明的要害之处,她可以受辱,但她不肯被宋简在顾有悔面前如此剖白。
她低头看向宋简,宋简也将好侧过头来看她。隔着水汽的这么两相一望。两个人的心都是透亮的。纪姜闭上眼睛,屈膝在宋简身边跪了下来。宋简的目光随着她的身子一道低垂膝盖触地的那一刹那,他的膝上也隐隐一阵寒疼。
焚琴煮鹤,以及碾碎梅花做马肥。
宋简曾经是琴,是鹤,也是梅花,如今,他是焚琴煮鹤的火焰,也是碾碎梅花的那一只手。轮转之后,他在高处,纪姜在低处,他是想她把自己经历的痛全部经历一遍的,可人和人,如何能重叠彼此的人生呢?
他并不十分开怀啊。
“好了。”
他收回目光,放下手中的酒杯,“顾有悔,你坐,咱们把这一巡酒干了。”
顾有悔坐不下来。
“顾小爷,你坐吧。”
她换了一个称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