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国明他们嘿嘿直笑,不客气的各自找凳子坐下,董国强把提来的盒子打开,把里面的东西捧出来。洁白带着泡沫质感的雪白色圆形,上面用红色像是果酱的东西,写着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八个歪歪扭扭的字。拿碗筷出来的馨妍还是第一次见这种东西,乍一看很新奇。仔细在看,就能发现这东西做工粗糙,闻着腻味的甜味,馨妍就知道味道不怎么样。
好的糕点,讲究色香味俱全,而这个白色的东西,喜欢的也只有小孩子,和爱吃甜食的人。至少馨妍确定自家人没一个会喜欢。董国强把东西摆到凤天幸前面,也不太清楚具体的东西,也没从买东西了那人哪里听到几句介绍。
“这玩意好像是洋人那边传来的,据说那边到了生辰那天叫过生日,要吃这玩意才吉庆。听说味道不错,你们也尝尝这东西,听说女孩子都很喜欢,馨妍应该也会喜欢。”
曲红霞看了看蛋糕,有好些年头没见过了:“没你说的那么夸张,不过是蛋糕而已,跟咱们国家的点心一个性质。味道嘛,要看个人口味和爱好吧,蛋糕上的奶油,甜的能溺死人。喜欢甜食的人倒是会喜欢。”
潘国明略显好奇的看向曲红霞,笑道:“您老懂得真多,听馨妍说她当初学画画也是您老教的呢。长这么大也是托了二老的福,才第一次见这蛋糕呢。”
凤天幸喝了口三花酒,品了品酒香,漫不经心道:“我跟你们凤奶奶好歹老家是京都的,古来就是天子脚下,别的本事没有,稀奇古怪的东西倒是都没少见。可惜咱们县城里没有照相馆,妍儿这么大还没照过像呢,我们家也还没一张全家福合影呢。”
照相机馨妍从书记看到过,但真正的实物还真没见过,好奇的歪着脸颊,眨了眨眼睛跟着爹爹意思转移了话题,好奇追问道:“爹爹跟娘亲有照过照片吗?也不知道咱们县城什么时候才会有照相馆,到时咱们一家去照相保存。”
乱糟糟的风气刚刚平静点,照相馆这种地方比较敏感,大城市接受程度不同还没什么,在小地方显然有些麻烦?不少偏僻的地方,很多人都觉得照相是摄魂,照了像人的魂魄就被吸走了,活不了多久就没命。这个年代有这种思想的人不少,只是碍于破四旧没人敢说出来罢了。很多时候正面的反抗,可比非暴力不合作要好安抚的多。
“这个我知道,省城里就有照相馆,我爹娘他们照过,馨妍哪天有空咱们一起去,我也想照相玩呢,等老了还能看到自己年轻时候的照片呢。”
董国强话落音,其他几人都举手要去开眼见。说笑间都对馨妍的手艺称赞,尤其是酿的三花酒,有酒的浓香,也有花的清香,就是酒精度有些低,男人嘛当然爱喝烈酒,虽然他们还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也一样自认男子汉。好酒是男人的天性,就跟女人爱美一样,没什么理可说一样。
热闹的一顿饭吃了快两个小时,好在天气不冷不热,不用担心冷菜会吃坏肚子。凤家三个人饭量都不算大,加上五个大肚的年轻人,一桌子菜吃光不说,寿包寿桃也吃的没剩多少。反而是董国强提来的蛋糕,每个人都尝了点就没人在碰了。日落西山,馨妍在厨房收拾干净碗筷,进堂屋里把娘亲拉回东屋午休。
自从曲红霞病退之后,馨妍对爹娘的身体一直谨慎小心,每隔几天,就会给他们分别摸脉。摸脉开方子的水平或许还不如爹爹经验多,但照顾父母身体健康还是绰绰有余的。有年龄人睡眠质量不好,但馨妍清楚一点,就算睡不着躺在床上养神,对身体和精力都有好处。今天家里人多热闹,被董国强他们几个给哄的心情乐呵,已经比平常晚睡了。
人的身体很神秘,慢慢养成的习惯,偶尔被打乱身体都会觉得乏累不舒服。所以,曲红霞也没硬撑着留下继续陪们说话,顺着馨妍的意思回东屋躺回谢谢。年龄大了本就精力有限,更何况曲红霞身体本就不是多好,越上了年纪越能体会到差距。人可以有颗年轻不服老的心,却不能不认老,超出身体极限,受罪的最后还是自己。
坐在门口的潘国明扭头看了看外面的天,大概下午四点多钟,现在天短了,六点多也就天黑了,时间也不早了,吃了午饭总不能再留下吃晚饭。知道凤家不会介意,可也不能总给人家添麻烦。这么多人吃饭,光靠馨妍一个人煮还是很累人的。
“天也不早啦,您老也歇歇吧,我们也该回家去了。等回头有空,咱们陪着一起去省城里照相留念。出来一天了,咱们也早点回吧,省得家里又爱念叨。”
董国强他们也都点头,这么大小伙子,学校也没通知开学的是,找工作吧暂时之前的阴影也还没过去,以至于现在都还无所事事的游玩,家里不会过于管他们。可一清早就不见人影,也没见国家吃饭。怎么可能不过问。都不是三两岁的孩子了,心里都有数什么事该说什么事不该说。让家里知道他们跑凤家来贺寿,回家都少不得一顿臭骂。
牵扯到家庭之间,凤家没宣扬过寿这事,上杆子的去上门,显然都属于丢份没面的事。谁家孩子都是好的,那么不好的就只有被人家了。成人的世界里,心眼太多顾忌太多,又自持身份和地位。很多事明明很简单,偏偏因人而异的把事情复杂化,简单的出发点,简单的关系,都能升华出不齿的龌龊。
凤天幸怎么会不清楚这些,也没留他们在玩会,直接送人到大门口,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巷口,对来往的街坊笑着打招呼,也回屋去了。馨妍已经打扫完堂屋,扫把放到门后不显眼的位置。凤天幸进屋坐下,馨妍把温度正好花茶递过去给他,喝了口碗里的茶,凤天幸才叹气道:
“爹爹也年轻过,多少能知道他们那几个孩子的小心思。我们妍儿也是大姑娘了,一家有女百家求在正常不过了,爹和娘都是开明人,只要妍儿觉得喜欢合适,爹娘也没什么意见,都是看着长大的孩子,人品嘛都还是可靠的,等过几年年龄在大一点,有了家庭意识会更加稳重可靠。”
馨妍惊讶,怎么好好的想到这些:“爹爹说这些做什么,他们的事自有家人操心。”
凤天幸无奈,他又不是老糊涂,小时候爱来凤家找馨妍,那时孩子都小只是单纯的好玩,慢慢越大心思难免就渐渐多了。从小伙伴的关系,慢慢升级到男女的小心动。也只有对喜欢的人,粗心大意的男孩子,才能细心的留意对方身边的人和事。就说今天过寿这事,几个孩子像么像样的提着东西来,要是没心怎么可能会注意这点小事。
“丫头啊,咱爷俩也没什么不能说的,这年头不凑巧,没法继续念书了。搁在家里闲着,终归会有人上门说亲,十六七说人家就结婚的都不少。推掉的多了外人还不定怎么传流言,还不如找个对你好又知根知底的。他们几个孩子都是好孩子,只因为国强那孩子也有这心思,我瞧着也就国明那孩子敢表露意思。”
喝了口茶,凤天幸看着沉静端坐听着,不论心里什么想法都不多插嘴的闺女。这么孝顺乖巧的闺女,好像一眨眼就从小小一团,长大成了大姑娘。一想到有人对闺女虎视眈眈,就想揍敢抢闺女的臭小子一顿。可孩子大了,成家立业是天理人伦的终身大事。不能因为私心,耽误了孩子的未来人生。
“爹也就是顺嘴说说,还是需要看你自己的意思。爹娘都明白你的想法,可事情不也还有其他两全的办法吗,你要是嫁的进,都在一个县城里住着,也能经常回来看我跟你娘不是。国强和国明都不错,只是董家家大业大,不适合咱家这种小老百姓。国明人不错也稳重,家里兄弟多子嗣肯定丰硕,将来就是过继一个孩子姓凤也不会反对。”
馨妍无奈,不管是对董国强还是对潘国明,她都没一点男女间的私情,有的也不过是同窗之谊的儿时伴友。异性和异性之间,有只纯粹的亲情,共同利益的同伴,没有利益冲突的熟人。董淑珍和潘青青对馨妍的记恨,或许已经到了有你没她的地步,馨妍不惧麻烦,却也不喜麻烦,对象是两个智商明显不在线,又会胡搅蛮缠的人,馨妍没兴趣掺和。
这个世间好男人不多却也不少,馨妍还是坚持自己的主张,招夫上门。当然,嫁谁都是一样嫁,过日子也一样的柴米油盐酱醋茶,董国强也好,潘国明也罢,只要两人能下决心抵得住家人的反对,毅然上门做凤家女婿,馨妍也会愿意跟他一起努力过日子。比起从头开始接触的陌生人,了解性格脾气的两人还省去不少麻烦事。
“爹爹的意思我明白,不过我还是选择招夫上门,他们有没有心我都无所谓。有心就自己摆平家人,来凤家上门。没心我们依旧是十多年的同窗,于咱们家并没有任何损失。在说我现在才十六,又不是二十六,董淑珍快成老姑娘的人都不着急,我又有什么可着急的。晚饭我熬些粥,你跟娘亲中午吃了不少,晚上喝点粥养胃。”
凤天幸无奈的摇头,转而一想也是如此,男子汉大丈夫就得有担当。不摆平家人,馨妍就是嫁过去也早晚会受委屈。真到那一天,后悔都来不及,还不如提前考验他们的决心和心性。在说凤家又不是上杆子嫁女儿,没必要顾及哪些有的没的。入赘凤家除了名声不好听之外,也没什么亏的,他们老两口存的那些家底,到时不还都是馨妍跟她孩子的。
“爹就顺嘴说说,都听闺女的。不过,我觉得国明那孩子就挺好,比国强有心思,冷静也耐得住性子,不是那种耳根子软的人。这种人聪明,只要不走歪门邪道,干哪一行都能有出头之日。”
馨妍舒尔一笑,补道:“那也要看你闺女有没有本事拿捏住了,聪明的人更懂得取舍和算计得失,您老就不怕有一天他变心,坑了您闺女?”
凤天幸听的一愣,皱着眉头在堂屋里背着手走来走去,嘴里不住道:“是这么回事,我年轻时就吃过这亏,还是闺女提醒我了。不行不行,唉,这人心啊说变就变,打的人措手不及。不成,咱再看看,不急不急。”
馨妍见状满眼暖暖的笑意,抿着嘴浅笑出声。一墙之隔的东屋,曲红霞躺床上也不装睡了,睁开眼没好气的冲东屋喊到:
“老东西,酒劲上头就赶紧洗把脸躺会,瞎操什么心,真是关心则乱,闺女逗你还真当真了。也不想想他们一起长大,妍儿多大点就能压住他们,难道现在大了就不能了?你闺女的这心性和脾气,要是有心哪个会冲她说个不字。”
凤天幸搓着手不好意思的呵呵笑,一言惊醒梦中人。不过做父母的,对儿女的终身大事,哪个不是慎重又慎重,怕这个担忧那个。
第46章
寿宴过后半个月,天一天天转凉,菜园子里的菜地该整理的都弄好,霜降后冻几天地,就可以继续撒菠菜香菜的种子了。收起来的白菜,除了窖藏起来省的冻坏,剩下的馨妍花了一个礼拜的功夫,总算把菜都腌制起来。进入十月中旬,棉衣棉被都拿出来全部拆开洗干净霉味,晾干后再缝好,棉衣放到柜子里随时都能拿出来穿,棉被直接铺好用。
馨妍是怕冷,而爹娘不用说年岁大了都怕寒,冬天除了供应的煤球,外加私下里买的煤块之外,家里还要多备些木材。可以闷木炭,煮饭烧水都比煤炉快很多。这个时代环境有限,冬天洗澡真的非常困难,一冬天不洗澡都是在正常不过的事。只是馨妍受不了这样,小时候没行动能力,只能按照爹娘的意思一个月洗一次。
浑身都好像粘着一层茧,那感觉真的说不出的难受。可生活的时代毕竟条件有限,春夏秋都还好解决,冬天天冷四天洗一次头发,十天洗一次澡是馨妍雷打不动的习惯。在小洗澡房里燃起几块木炭,在洗澡木桶里倒上特意熬的洗澡水,浴室本就不大,有木炭加着温泡在里面半个小时,根本就不会觉得多冷。
洗好澡从水里出来,赶紧用大块的棉布擦干身上的水珠,穿上秋衣秋裤后把棉衣穿身上。推开浴室的门散散湿气。用放掉浴桶里的水,把快燃尽的木炭提出来。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捡菜种的曲红霞,见馨妍一趟一趟的跑出跑进,爱干净的人很多,大冬天还这么讲究的真的是挺少,偏偏她家闺女就是这性子。
“天冷,人家一个月洗一次已经很讲究了,偏你不嫌折腾,一个月最少洗三次,也不怕冻到感冒。天天又不下地在家里,一月洗一次就可以了,身上能有多脏,跟背着泥坨坨似的,不洗澡就脏的没法活一样。”
可不是背了泥坨坨,夏天一天三泡不嫌多,冬天三天洗一次不嫌多。打不死的小强,改不掉的习惯,没那个环境也就忍了,天天在家又没什么大事,除了家物就是看书,要么偷偷画画打发时间,花半天时间泡个澡,对馨妍而言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纯粹是个人问题,也没妨碍到谁不是嘛。
“娘亲要不要洗洗?我给你弄好热水,在浴室里加几块木炭,泡一会在洗很舒服也也洗的干净。今天太阳好,洗了澡出来在躺椅上晒太阳,我在帮你洗洗头发,耽搁不了多少时间,爹爹回来刚好也能赶上吃午饭。”
曲红霞摆手:“不折腾了,你不嫌麻烦娘看着就嫌麻烦,在说头发洗了才没几天,一个月洗一次澡就成。年龄大了代谢的慢,身上哪来的那么多泥灰。”
曲红霞不洗馨妍也不勉强,上了年纪毕竟不比年轻人火力足,万一着凉了心疼的还是馨妍自己。弄了热水出来在院子里洗头,及腰的长发长年用馨妍自己熬制的发膏,乌黑柔顺丝滑中带着淡淡的清香。美人媚于骨,很多时候看到玻璃镜里已经习惯了的那张脸,以前世见惯不少美人的眼光来说,这张脸也是上等姿色。
也可能相由心生,这一世的容貌,同上一世的容貌眉眼和神态有不少相似处,才不会让馨妍有陌生和诡异的不真实感。人嘛,老了回想年轻时的容颜总会有模糊不清的不真实,也会违心的集中优点处,淡忘缺憾处,谁又能说的准呢。反正岁月静好,现在生活平静,她依旧是她,改变的可不仅仅是那点外貌,还有因大时代环境而一同改变的很多东西。
虽说这个时代混乱过,政令不明了过,其实对这个时代的领袖们,馨妍很是非常敬佩的。深入人心一夫一妻制度,从根本上限制了大多数男人,坐享齐人之福的歪心思。从实际行动中提高女人的地位,灌输了女人思想上的进步。更重要对民众的利益和安全的拥护,或许在看不到的地方有不少灰色地带,但不可否认的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