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她十二分的不愿意跟这位冷冰冰的郡主朝夕相处。但既然如今有幸同行一段路,也只好尽量的跟她好好相处了。而且看她这样子,也不像是无辜找茬来的。
只是无奈云瑶一向性子孤傲冷淡,平日里便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康平公主在她嘴里也只是个‘贱妇’,所以她这次能主动跟着姚燕语南下,已经是极难得的示好了,再让她说什么和软的话,她定然是说不出来的。
而姚燕语却因为摸不准这位郡主是什么意思,也不好贸然示好。于是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的各自品了一杯茶之后,云瑶把盖碗一放,起身道:“我先去睡一会儿。”
姚燕语微笑着说:“请便。”便看着云瑶迈着轻盈的步子上了二楼。
香薷忙上前来给姚燕语续水,姚燕语却道:“我有些饿了。”
“有带的点心,夫人稍等,奴婢去取。”香薷忙放了茶壶转身出去,不多会儿取了两样点心来,一样红豆酥,一样栗子糕。
姚燕语捡了块栗子糕吃着了,又喝了半盏茶,便吩咐香薷:“把我那本《杂症》拿来。”
“夫人这几日一直睡不好,不如也去休息一会儿?”香薷劝道。
“上去也是睡不着,不如看会儿书。”姚燕语摇头。
“是。”香薷答应着下去,果然拿了一本有些破旧的线状书籍来,这是国医馆重金从民间收购上来的书籍,里面记载着一些失传的药方,但也有些是鱼目混珠的,需要一一验证才行。
姚燕语靠在船舱的矮榻上,借着外边的天光看的用心,不知不觉天色便暗了下来。
香薷进来请问晚饭的事宜,姚燕语抬头看了一眼楼上蹙眉叹道:“你上去看看郡主可曾醒了,若是醒了,再传晚饭。”
香薷答应着刚要去,云瑶已经从上面走了下来,一边下楼梯一边问:“晚饭好了没?饿死了都。”
“回郡主,晚饭得了,奴婢正奉夫人之命,想要上去请郡主下来用饭呢。”香薷甜甜的笑道。
“嗯,传饭吧。”云瑶点点头,又坐在了姚燕语的对面,因看见小几上有吃剩的点心,便伸手拿了一块红豆酥放在嘴里。恰好半夏和麦冬端着脸盆进来,看见郡主争捏着点心吃,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云瑶把手里剩下的一块红豆酥放到嘴里,招手让半夏近前来:“唔,洗手。”
半夏忙端着脸盆上前去跪在地上,举着水盆服侍云瑶洗手。另一边姚燕语也放下了医书,麦冬也上前来服侍她洗手,因看见半夏跪着,麦冬也要跪下去,却被姚燕语制止了:“哪里来的那么多规矩?你跪下的功夫,我都洗好了。”
“奴婢该死。”麦冬忙道。
“我最讨厌这个‘死’字。”姚燕语扯过帕子擦了手,然后丢进水盆里,“下去吧。”
“是。”麦冬不敢多言,忙匆匆的退了出去。
云瑶擦好手之后也把帕子丢进水盆里,淡淡的对半夏说道:“辛苦你了。”
“郡主言重了。”半夏忙欠了欠身,也端着脸盆退了出去。
云瑶看着往手背上涂香露的姚燕语淡笑着说道:“你的奴婢给我下跪,心里不舒服了?”
姚燕语把自己盛香露的瓶子往云瑶跟前推了推,说道:“生气倒说不上,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活习惯罢了。我最讨厌这些人动不动就跪。”
姚燕语也知道,平时在家里这些丫鬟们被自己骄纵的没什么规矩,这会儿应该是想着云瑶郡主不是好惹的,所以才小心行事,怕走错了一步被郡主指摘,让自己这个主子没脸才这样的。但一想到自己的人当着自己的面给别人下跪,她心里还是有些别扭。
其实这换做之前,姚燕语也不会这么想。毕竟在这个年代,有些事情是无可抗拒的。但最近两年随着她的品级越来越高,再加上卫章根本不在这些事情上操心,便逐渐的养成了她这点小傲娇的性子。
云瑶却把她的那只精巧的玻璃瓶子推了回去,淡淡的笑道:“你说的不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惯。这些东西我早就不用了。”
姚燕语这才看见云瑶的那双明比自己粗糙的双手,仔细看的话不难发现她手指上的剥茧。一时便有些愣住。
饭菜摆了进来,因为有云瑶郡主在,再加上姚燕语也从来不是一个肯委屈自己的人,所以来的时候还带了两个厨娘,晚饭是精致的素食。素炒,小菜,还有用枸杞,红枣以及莲籽等煮的粥。
云瑶看了这些饭菜又微微蹙眉:“怎么没有饭?”
香薷服侍姚燕语这么久,夫人晚饭一向只是粥,没用主食的,以至于她以为云瑶郡主这样尊贵的人肯定也跟夫人一样,却没料想会有此一问,于是忙道:“有米饭和花卷,还有蟹黄包。奴婢这就去给郡主传来。”
“给我两碗米饭,再弄点像样的菜来。当本郡主是金丝雀儿么?”云瑶淡淡的看了香薷一样。
“是。奴婢这就去。”香薷忙转身下去,不多会儿端了两碗米饭,一叠画卷并一大碗鱼头豆腐汤来。另外还有一个红烧鳝丝,一个清炒茭白。
云瑶看见这些吃食方有了笑脸:“这像是吃饭的样子。”
说着,她也不客气,自己舀了鱼头汤浇到米饭上,又夹了些鳝丝和茭白,端起饭碗来开吃。
不过云瑶郡主先天受了十几年的贵族少女的教育,有些优雅是刻在骨子里的,她此时虽然大口的吃饭,却并不叫人觉得粗野,反而是随意自然,有一种天然去雕饰之美。连姚燕语看的都有了食欲,便夹了个画卷陪着她一起吃起来。
不过吃完之后姚燕语就有些后悔了。
人家云瑶郡主晚饭后还要去练一套拳法,所以不用担心吃多了积食,可姚夫人就不一样了,她顶多也就是打坐,或者练一练八段锦,多吃的那连个花卷却一直堵在心口里怎么也不消化,于是只好让香薷取了消食丸来含了一颗。又裹了斗篷去船头船尾散步消食。
香薷等丫鬟们服侍完了主子用饭,自然也要下去吃饭。
姚燕语不用人跟着,自己沿着船舷一路踱步到了船尾,看着跟在后面的那艘船的船舷上来往走动的护卫,一下子想起了之前回江宁城采办药材时,有卫章相随的那一段行程。
那时他已经表露心迹,而自己则飘忽不定,甚至还抱了终生不嫁的心思。
他处处维护自己,甚至不惜潜入江底捉鱼以讨自己欢心;他坐在船头吹埙,曲调却是自己从千百年后带来的那一曲《天空之城》;他明明讨厌咬文嚼字,却耐着性子跟萧霖和二哥行酒令。
后来到了江宁,他对自己的情谊更近乎宠溺,趁着采药之便跟自己开玩笑,借机靠近自己的心,教自己骑马,还费尽心思找来那一匣子紫珍珠……
这些往事姚燕语很少想起,毕竟她不是闲人,没那么多时间去缅怀往事。可是在这春寒料峭的夜里,一切又仿佛回到那年,依然是奉旨南下,依然是昼夜兼程,依然是夜空寂寥,依然是江水潺潺,甚至那烤鱼的香味都是回忆中的样子。
此情此景,又让她如何不回忆?
“夫人,夜深了,这水上湿气很重,还请夫人回去吧。”一道墨色身影从黑暗中闪出,神出鬼没,倒是把沉思中的姚燕语给吓了一跳。
待借她着桅杆上的灯笼看清这张恬静的小圆脸还眉尖那可芝麻大小的红痣时,姚燕语方轻轻地吁了一口气:“你这功夫越发的进益了,都到身边了,我都没察觉。”
“夫人恕罪,奴婢莽撞了。”
“罢了。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姚燕语笑了笑,抬手拢了拢斗篷转身往回走,又问:“郡主练完了拳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