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庄青未想起一事,恍然道:“是了,那幅画我是见过的……原来那幅画像上的人不是段太傅,是……是你!”
周怀素点头笑道:“是,我与段尧欢长相十分相似,除非真人,否则但凭画像难以分辨,可圣上先入为主,却是认定了那画像上的人是段尧欢。”
庄青未跌坐在椅子上,目光虚浮道:“怀素,你这样步步为营,机关算尽,你不累么?”
“累,怎么不累,可是不如此,我便得不到我想要的。”
庄青未转头看他,忽然摇头笑道:“我从前便同你说过,如果圣上的心不在你身上,你再如何费尽心机,到头来也只能是枉然——你是比我先出宫的罢?你知不知道,我出宫的时候,圣上已经下令全面封锁消息,只把真凶推给云韶,丝毫不提段尧欢,她对他包庇到这等地步,难道你还不明白么?收手罢,怀素,若是圣上有一天知道这些事都是你做的,你绝对没有段尧欢这样的好运气。”
周怀素极短促地笑了一声道:“圣上会这样做,我一点也不意外,所谓水滴穿石,我倒要看看她能对段尧欢包容到何种地步,真正的好戏还没开始呢。”
第61章 遇刺
往后几个月内风平浪静, 并无事端发生,宋卿鸾一根紧绷的弦也渐渐松弛下来。
眼看又到了宋折卿的忌日,段尧欢上回既已答应前去祭拜, 自然没有食言的道理,这日便与宋卿鸾等人一道去了。
不料出发前一日周怀素前来同她商议, 说是近来陵园附近三水镇一带流寇作乱, 想宋卿鸾带他同去, 并派一支禁军给他,好保证其安危。
流寇一事宋卿鸾也有所耳闻, 加上宋承瑾上回因风寒之故没陪她一同前往,宋卿鸾此番有意带他同去,上回投毒之事她至今心有余悸,是以本就打算随行带一支禁军, 只是原本她考虑领军之人是风影, 并未想到周怀素, 可此番他既然提了,她便也顺势答应了。只是仍带了风影前往, 雪影想要跟随,她便也准了。
这日是个阴天,虽有些闷人, 但好在不下雨,倒也不算太坏。他们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一路上并未见什么异样,直至到了距皇陵三里处,仍是不见丝毫风吹草动。宋卿鸾放下心来, 未免觉得自己太过谨慎,心想:那些流寇,纵使有天大的胆子,又怎么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又想道宋折卿向来喜静,最恨被生人打扰,便下令让禁军驻扎在此处,打算自己带了宋承瑾、段尧欢、雪影、风影四人前去祭拜。不料段尧欢忽感身子不适,说是浑身无力,恐怕不能前往。宋卿鸾冷哼一声,只道他出尔反尔,临时变卦。心道:他若是不想去,我强迫他也没意思。便随他去了。谁知宋承瑾此时也又哭又闹起来,说是浑身难受,不想动弹,非要留在原地,宋卿鸾无法,便也只能将他留下,并命周怀素好生照料。让风影、雪影随同自己一道前往。
他三人到了墓地,依次祭拜宋折卿,祭拜完毕刚要返回时,忽然从附近树林蹿出一大批黑衣人,举刀便向他三人砍来。宋卿鸾大惊,心道他们一上来就举刀劈人,怕不是流寇强夺钱财那么简单,一时心慌不已。等到反应过来,已被雪影护在身后,听得风影大声喊道:“小师弟,保护圣上先走!”
那些黑衣人武功不弱,人数又多,风影心中毫无胜算,便只得教雪影先护了宋卿鸾离开。他二人欲折返寻得禁军救驾,无奈禁军远在三里之外,只怕到时还没见到禁军,便已教黑衣人追上了。宋卿鸾踌躇之间,忽感掌心一片黏腻,低头一看,只见雪影腹部好长一道口子,一时又急又忧,心乱如麻,只得扶他躲进了一旁林中。
等进了林中,宋卿鸾扶他靠到了林石后边,见他面色惨白,全无血色,担忧道:“雪影,你怎么样?”她不懂包扎,随便扯了块布缠住了他的伤口,看着他血越流越多,只能空自着急。
雪影虚弱笑道:“我没事,圣上不必担心。”喘息道:“只怕师哥抵挡不了多久,圣上,你先走罢,沿树林往前走上三里,再右折出去就是了,只是林中杂草丛生,有些还带了刺,路不好走,你需得小心……”忽然听见动静,隐约是人拨开草丛进入林中,他耳力极好,自信不会听错,这时便慌忙道:“他们怕是来了,圣上你快走,等他们再进来一些,我朝反方向引他们离开,你便趁机一直向前走!”
宋卿鸾大感震惊,脱口道:“你疯了!我是走了,那到时你如何脱身!”
雪影摇头道:“不用管我,我受了重伤,你带着我只会拖累你自己……再说我看他们不像是寻常流寇,倒像是想取圣上性命,多半是哪个乱臣贼子派来的,既是冲圣上来的,想必不会与我为难。”
宋卿鸾斥道:“胡说!你从前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这世上除了我和你师哥,又有哪个还会容你?他们既是贼子派来的,那便与朝廷有干系,想必都听说过你的事迹,焉能放你活命!”执意扶起他道:“要走一起走!”
雪影苦苦劝道:“圣上不必管我了,若是他们追上来,我们一个也别想活!”
宋卿鸾执意道:“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扶起他向前走去,见他满脸愁容,宽慰他道:“没事,虽说与你死在一起仍有些遗憾,但也不算太坏。”耳边却听雪影梦呓般地道:“公主,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曾对我说过,长大后一定要嫁给我,教我万不能娶旁的女子?”
宋卿鸾走得吃力,听了这话却笑道:“都到了这个时候,你倒还有闲心说笑?”
雪影微微苦笑,并不言语,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嘈杂声音,隐约是有人在喊圣上,喜道:“圣上,禁军赶来了!”却见周怀素赫然闯入林中,望着她欣喜道:“圣上,终于找到你了。”宋卿鸾见到他的第一个念头居然不是“终于有救了”,而是“若跟他死在一块儿,那才算是倒了血霉呢!”思及此忙问道:“禁军在外面么?那些黑衣人怎么样了?”
周怀素答道:“禁军就在外面,那些黑衣人都已经死了。”等走到外面的时候,才发现还留了一个活口,口中被塞了布条,风影受了重伤,但仍支撑得住,见到宋卿鸾后,便指着那唯一活口与她道:“他方才想要咬舌自尽,所幸发现的早,被我给制止了。”
宋卿鸾大喜:“好得很,带他回去好生拷问,一定要问出幕后主使,朕倒要看看,究竟是何人想要朕的性命!”吩咐下去给风影、雪影包扎伤口。而后才想起不见宋承瑾与段尧欢,忙向周怀素问道:“太傅和承瑾呢?他们没事罢?”
周怀素道:“他们一切安好。我见圣上迟迟不归,担心圣上安危,便独自前往陵墓,及至近前果然听到打斗动静,连忙回去搬了禁军,段太傅与小皇子身子不适,我便留他们在原处等候,圣上回去便可见到他们了。”
宋卿鸾闻言松了口气道:“那便好。”却又隐隐有些不安,当即与他们起身返回,可到了那处并不见宋承瑾,只段尧欢一人昏倒在地,不省人事。宋卿鸾大惊,因怕段尧欢有所闪失,忙跪下身去搂了他摇晃道:“太傅,太傅,你没事罢?快醒醒!”见段尧欢缓缓醒转,才松懈下来道:“太傅,你吓死我了!”又问道:“承瑾呢?”
段尧欢揉了揉额角,茫然道:“小皇子?”忽的惊醒过来:“不好,小皇子被一群人劫走了!”
宋卿鸾心下一凉,瘫倒在地道:“什么……承瑾,承瑾被劫走了……”目光慢慢转向段尧欢,看着他道:“我以为,太傅武艺超群,定会护承瑾周全。”
段尧欢此刻也懊恼道:“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方才身上没有半点力气,轻易便教他们给打昏了。”动了动手臂道:“现在倒恢复过来了。”
宋卿鸾仍是这般望着他,极短促地笑了一声道:“呵,是么?”站起身来吩咐道:“他们不会走得太远,给朕找,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小皇子给朕找出来!”
可惜这般接连搜索了三天,仍是无果。
这三日里,宋卿鸾变着法地折磨那个唯一的活口,诸般刑法都用上了,只还吊着一口气。问是谁派来的,只说无人指使;问及为何劫走宋承瑾,并不回答。倒是问到宋承瑾此刻在何处时,冷笑答道:“阴曹地府。”说完趁机又要咬舌。宋卿鸾眼疾手快,一把钳住了他的下颚:“想死,没那么容易。”思及他方才所言,不免又是大怒:“什么阴曹地府?敢这样糊弄过我!你们若是想取他性命,怎么不当时一刀杀了他!反而将他劫走!分明是另有所图!”那人冷笑道:“这个道理,美人儿你是再清楚不过了——一刀杀了他,岂不是太便宜了?”宋卿鸾“啊”地一声,举起鞭子狠狠抽打,直将他抽昏过去,又泼了盐水将他激醒,再问话时,却是一句都不肯说了。
拷问一时陷入僵局,宋卿鸾惶惶不可终日,只盼宋承瑾能够平安无事。
却是在第五日上头迎来了噩耗。底下人来报,说是在陵城河下流打捞起一具男童尸体,约莫五六岁的样子,身量体形都像极了宋承瑾,并且身上正是宋承瑾那日到往皇陵所着衣衫,连配饰亦无二致,恐正是宋承瑾。
陵城河是皇陵那带一座悬崖底下的河流,因此底下人分析,宋承瑾大约是从悬崖坠下,顺着水势被冲往下流的。
他们后面说了什么,宋卿鸾全没听见,只发抖着问道:“什么叫做‘恐正是’,是便是,不是便不是,难道你们没见过承瑾?”等遥遥望见那具男童尸体时才知道,原来他已没有面目可辨。大约是被水下的岩石所伤,他脸部血肉模糊,加之河水浸泡,肿胀不堪,已是面目全非了。
宋卿鸾到底还是存了一丝希冀,走近身旁,颤巍巍地撸起他的袖子,赫然见到手肘处一块菱形朱砂胎记,这一眼望去,直如晴天霹雳一般,宋卿鸾当即呕出一口血来,溅到他的湿衣上,霎时泅开一朵血花,竟是说不出的诡异刺眼。
恍恍惚惚回到宫中,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给承瑾报仇!却已是心力交瘁,风影伤势恢复得极快,宋卿鸾遂便他继续拷问那人,一定要揪出凶手。风影看她神情,试探问道:“圣上心中莫不是已有人选?”宋卿鸾苦笑道:“是。不然你以为怎么偏偏那么凑巧,承瑾和他同时身子不适;紧要关头,他却又顿失力道?可到底,我还是不想相信,不敢相信,不愿相信。”风影沉吟片刻道:“那圣上可有法子试探?”
“有。”宋卿鸾缓缓闭上眸子:“我要你假装劫狱,放走那人,让他自行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晚上十点半准时更新~
第62章 下毒
周府内, 周怀素面色凝重,拿开灯罩将看罢的纸条缓缓伸入灯内黄亮处,任由烛火将它舔食殆尽了。庄青未在一旁看着, 忍不住问道:“出什么事了?”
周怀素皱眉道:“牢中的死士被人劫狱了。”
“死士?什么死士?”
“就是那个皇陵行刺被抓的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