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政殿中,正抱着小兕子逗玩的长孙皇后,见豫章公主缓步从殿外走来,遂抬手招呼小丫头到近前烤火取暖,揉搓着她冰凉的小手儿,出声向其问道:“高阳那丫头可是已然乖乖回了房府?”
“嗯,”轻点了点头,豫章公主清声说道:“是儿臣亲自送高阳妹妹过去的。这段时间经过母后的教导,高阳妹妹比之过去明显懂事很多,房仆射让儿臣代他谢过母后。”
“希望高阳那丫头这次是真的懂事了才好。”轻叹了一声,长孙皇后道:“母后不求她能相夫教子,孝敬公婆,只要她能乖乖地在房府呆着,不再到处胡闹惹事,本宫也就知足了。”
显然,对于高阳公主,长孙皇后明显已经不再报有什么大的希望,不然素来都重女训与孝悌的长孙皇后,也断是不会出说这种丧气话来。
“母后,”见长孙皇后心下有些失落,豫章在旁出声宽慰道:“高阳妹妹只是性子有些活泛,心里面当是并没有不尊不敬的意思,过些时候,等她再长大些,或是有了子嗣,当就会安稳下来,母后也莫要过于担忧。”
“希望如此吧。”长孙皇后轻点了点头,不过神情上却是还是没有多大的起色。
“稚奴怎么没有在侧?”不想看到母后难过,豫章连忙将话题岔开,扭头四下瞧看了一遍,没有找见稚奴的身影,遂出声向长孙皇后问道:“以往儿臣过来,稚奴可是第一个跑出来的,怎么今日却没了踪影?”
“稚奴啊?”长孙皇后缓过神来,提起这个小儿子,面上不禁浮现出一线若有若无的笑意,温声说道:“正在后殿书房习字呢。”
“自前些时拜了柳先生为师后,稚奴不知怎的,好像一下就懂事了一般,”长孙皇后轻声叙述道:“收起了往日的玩性,每日里除了吃饭睡觉,有大半的时间都呆在书房读书习字,弄得兕子现在也没了玩伴,只得每天缠着本宫。”
说起这件事情,长孙皇后心感欣慰的同时,却也免不了有些担忧。
本来,稚奴不再贪玩儿,懂得了用功读书识字的道理,长孙皇后这个为人母的应当高兴,可是在听了柳一条所讲给稚奴的那些关于为君为臣及皇子相争的故事之后,长孙皇后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心里面一直觉得有块沉甸甸的东西在压抑着自己。
稚奴这么用功读书为的是什么?长大后他会不会也学着柳一条故事里的那些皇子,同他的太子哥哥抢夺皇位,争执江山?
若是那样的话,她这个做娘的该怎么办?这段日子,长孙皇后一直都在思虑着这个问题,也一直都纠结着没有任何的决断。
“稚奴肯用功读书,母后应该欢喜才是,”豫章面带着笑意,开声说道:“算算日子,过了今年,稚奴也就过了十岁,搁在农家,已经算得上是个大人了,也到了该懂事明理的时候了。”
“是啊,一眨眼连稚奴都已经快长成了大人了。”长孙皇后叹声说道:“原本,母后还在担心,依着稚奴贪爱玩闹的性子,日后若是出了宫里,该如何支撑他的晋王府。现在,看到他能有这般大的变化,本宫也就放心了。”
皇子过了十岁,依着宫里的规矩,一般都要出去自立门户,之前的吴王、魏王他们,多也是在十岁之后就被撵出了皇宫,稚奴日后,当也不会例外。
“听说父皇已经着工部在城西修建晋王府坻,”豫章公主有些不舍地开声向长孙皇后说道:“母后,你可不可以跟父皇提一提,稚奴还小,能不能再缓上两年?茹儿舍不得稚奴离开。”
皇子一但搬出皇宫,日后再想进来,就不会再如之前那般容易了,豫章要想见上稚奴一面,也就随之变得有些难了,最起码,绝对不会再像现在这般,想什么时候见面都行。
“傻丫头,”轻笑了一声,长孙皇后抬手轻拍了拍豫章的脑袋,淡声说道:“你以为母后就愿意看着稚奴搬出宫里,独自一人去外面闯荡?你以为母后就没有动过想要将稚奴留下的心思?没用的,规矩就是规矩,不能因为稚奴是本宫的儿子就能有所例外。”
“而且,是雄鹰,总要独自去翱翔。总是窝在窝里,永远也别想展开翅膀。”长孙皇后轻声说道:“宫里之所以会定下这样的规矩,主要就是想让皇子们出去闯一闯,见见世面,多些历练,以便日后能够更好的为朝廷出力。你也不想稚奴日后会变得平庸无能,没有一点担当吧?”
“所以,这件事情母后不会插手,”看了豫章一眼,长孙皇后道:“而且,就算插手了,你父皇他也必不会应允。”
“嗯,茹儿知道了,母后。”轻轻应了一声,豫章有些失落地轻点了点头。
“好在离得并不是太远,都在长安城内,想见的话随时也能见着,”轻抚了抚豫章的秀发,长孙皇后淡声说道:“而且,柳先生的府坻也在城西,距晋王府并不是太远,稚奴有他这个师傅照拂着,当是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母后说得是,”豫章附声说道:“柳先生是重情重义之人,既然收了稚奴做门生,就会负责到底,若是稚奴出了什么事端,他也断是不会袖手旁观。”
“是啊,柳先生断是不会袖手旁观。”说这句话时,长孙皇后的心情多少有些沉重,她不由想起了太子,若是稚奴与乾儿争权皇位,柳一条会不会也会出手相帮呢?若是那样的话,乾儿该怎么办?
“母后!母后!”见母皇有些出神儿,豫章连着叫了两声:“母后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哦,没,没什么,就是有些挂念你太子哥哥,”长孙皇后回过神儿来,开声说道:“伤了这么久,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彻底痊愈。”
“母后不用担心,昨天儿臣还去探望过太子哥哥,”抱着母后的胳膊,豫章轻声说道:“太子哥哥的伤势已然好了许多,都已经能够下榻慢走了呢。”
“能下榻了?”听到这个消息,长孙皇后不由喜出望外,能走了就好,能走了,也就意味着他不会错过这次机会了。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就在这时,小德子远远地从殿外小跑进来,嘴里气喘吁吁地尖声叫嚷着:“太子,太子殿下过来了!”
“乾儿?他怎么过来了?”长孙皇后紧张地站起身来,没有想到,刚听豫章说起他能下榻的消息,太子这会儿就到了她的立政殿来了。
“太子哥哥!”远远地,见小德子的身后,李承乾一步一步地向前挪着,豫章公主高叫了一声,亦是小跑着赶去搀扶。
“茹儿妹妹,”艰难地露出一个笑脸,李承乾轻轻推开豫章的双手,坚声说道:“让孤自己过去给母后见礼。”
说完,不顾着豫章的惊愕反应,李承乾忍着胸前的巨烈疼痛,就这么一点一点地向前挪着,不一会儿的功夫,额上就已然布满了汗水。
“茹儿!”见豫章忍不住想再次上前搀扶,长孙皇后轻声喝止,示意她回到自己的身边,静看着李承乾慢慢向自己这里走来。她知道,这是乾儿在向自己报喜,在向自己表明他前往高昌的决心与毅力。
一步,两步,三步,原本不到二十步的路程,李承乾走了足有一柱香的时间,这才堪堪走至长孙皇后的跟前。
“儿臣拜见母后!”通红着脸旁,不顾着满面的冷汗,李承乾缓缓地拱手弯身,给长孙皇后施了一礼。
“行了,坐下说话。”示意豫章上前搀扶着太子入座,长孙皇后颇是心疼地看着自己这个大儿子,温声说道:“有什么事,你派人过来知会一声也就是了,何必非要拖着身上的伤痛亲自过来?”
“在榻上躺上数月,让母后挂心了。”任由豫章擦拭着自己面上的汗水,缓了半天气儿,李承乾开声说道:“儿臣这次过来,就是想让母后知道,儿臣的伤患已无大碍,请母后安心。”
“好,好,好了就好,”长孙皇后轻点了点头,眼中有些湿润,抬头正看着自己这个大儿子,温声说道:“就是你今日不曾过来,明日母后也会过去看你。”
“茹儿,母后有话要与你太子哥哥细说,”说着,长孙皇后扭头向豫章说道:“你且带着兕子出去游玩一会儿,晚一会儿再过来陪母后用膳。”
“是,母后,儿臣先行告退。”起身接过小兕子,豫章弯身与长孙皇后和李承乾一礼,轻身退出。
“母后,可是为了儿臣随行督军之事?”看着豫章等人出了殿门,李承乾颇有些急切地出声向长孙皇后询问。
“你父皇已经决定在年关当日出征,”轻点了点头,长孙皇后开声说道:“只剩下两天的时间,若是你不能在这两天内下榻行走,表明你的伤势已无大碍,纵是有你舅舅与房大人求情推荐,你父皇怕是也不会同意你出任督军之职。”
所以,已经为这件事情急得有些火烧火燎的长孙皇后,在看到李承乾今日这般表现之后,一直都觉得很是庆幸,感到就是老天也都站在乾儿这一边,惊喜,雀跃,一直紧绷的心神也为之一松。
“年关?!”李承乾惊声失语:“怎么会这么快?!”
不是说会在春耕之后吗?怎么一下就把时间提到了年关?李承乾一时之间有些不能接受,同时心中也是一阵庆幸,庆幸自己这半个月来一直在努力恢复,并且也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不然这次督军的肥缺儿,不知会便宜给哪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