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内不知从哪传出流言,将小报上嫌贫爱富,勾搭她人夫君的罪名扣到了冯兰头上,传闻愈演愈烈,最后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的笑谈,一发不可收拾。
而冯兰被送去乡下的举动,更加印证了他们的猜测,从前对顾妆妆的诸多诽谤,顷刻间烟消云散,此事随着冯兰的匿迹,慢慢不再有人议论。
夜风夹杂着细雨,一层层的擦着窗牖,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
绵密的雨水将檐下浇的湿透,来人将伞收起来,抖了抖水,放在门口,抬手叩门,听到回音后,这才进入。
“公子,真腊国和扶南国的使者已经抵达城内,现住在驿馆,最迟后日将会入宫朝见,宴席应当在两日后进行。”
曾宾看了眼宋延年的腰间,担忧的补了一句,“要不然这次由我闯禁宫,您的伤...”
“无妨。”宋延年摆了摆手,侧脸看向窗外,“下大了......”
“啊?”曾宾不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忽然明白过来,他摸着后脑勺,将后背往前一转,“这阵下的有点大,刮着风往衣裳里灌,但是不冷,想是快入夏,热燥燥的就像蒸笼似的。”
顾德海去了北边有一段日子,算时间应该已经到了,然而还未收到回信。宋延年沉思片刻,将手中的黑子扔回棋盒里,拍了拍手,歪在榻上支头望着开了半扇的窗户。
“立后的诏书听闻已经由礼部拟备,华服朝冠也在赶制当中,他想在大哥得胜之时,举行封后大典。”
曾宾不置可否,余光扫去,宋延年面上全无波动,一盘棋,左右手博弈,局面难分难解。
“曾宾,封后之后呢,是不是要立东宫了。”
最快半年,最慢也不会超过一年,西伐之后,实至名归,名正言顺的抬举那一对母子,当真情深义重。
“公子,您的外祖父身份贵重,便是立后,也不会影响您回大魏之后的封赏。”曾宾说完,竟有些怀疑,可他就是相信,将来大魏的少主,一定会是身边这人。
宋延年轻声笑笑,胡乱一划,棋面全毁。
他才不会相信冷血之人的承诺,一切皆有变数,除非自己成为执棋者,足够强,足够狠。那么,他必须快些找到南楚的各地边城布防图,最好在大哥得胜前,回到大魏,披甲上阵,亲自参与攻楚计划。
势均力敌,才有夺储的可能。
晚一步,大哥因西伐稳定了局面,自然获得更多人的拥护,届时自己回不回得去大魏,还未尝可知,更何况他还会趁机取得攻楚的主动权,一鼓作气愈战愈勇,最终不仅与军/中将士打成一派,更会获得魏帝的赏识。
“明日我要与夫人去游湖,”他顿住,看曾宾皱着眉,又道,“你有事情要报?”
曾宾点头,从怀里拿出一封信,边缘沾着雨水,信封上的墨迹晕开,“是顾德海命人私下传回,来人面孔生疏,我从未见过。”
他怀疑过信件内容真伪,因为信封上的字迹,与顾德海大相径庭,且顾德海与他们联系都有固定方式,除非有变,否则不会更换。
宋延年没有急于打开,先是举起信封对着烛火晃了晃,薄薄的一片纸,隐约透出昏黄的光影。
曾宾舔了舔唇,想起方才与那人接头后,他匆忙离去的样子,又道,“他是个哑巴,四十出头,瘦削干练,下雨天,走路如风,身手很好。”
拆开信封,薄笺掉出,骨节修长的手捏住纸端,悬着扫了眼,短短的几个字,遒劲有力,却与信封笔迹不同,是顾德海的字。
“明日晌午,明月楼。”
宋延年就着烛火,将这几个字慢慢烧掉,抬头,“你怎知他是顾德海派来的人?”
曾宾答他,“他拿着顾德海的贴身信物,我看后他收回,总之觉得有些奇怪,半真半假。”
灰烬落在桌上,宋延年捏起来,在拇指上碾碎,凑到鼻间,轻嗅,忽然松了口气,他弹掉指肚上的灰,“自己人。”
连夜的雨浇透了青石板下的泥,踩上去石板轻轻打晃,脚底滑溜溜的,稍不留神便会摔倒。顾妆妆举着雨伞,唰啦啦的雨点密密的砸在伞面,滑到边缘绽开白戚戚的水花。
原是说好游湖,她激动地起了大早,收拾妥当,换了身干净利索的衣裳,以便登船游览。可用过早膳后,那人又变了卦,只说今日樊楼有事商议,一番耳鬓厮磨后,与曾宾一同撑伞离开。
明月楼是城中生意比较好的酒楼,顾妆妆以化名入了股,每年收两次分红,想来今日雨大,不会有人寻她,索性换了身男装,从后门偷偷溜了出去。
库房里的嫁妆和聘礼,贵重的她都保留下来,模棱两可的,她便时不时运些出去,化成银票,傍身用。
作为一个合格的替身,她得时刻为自己留好退路。虽说宋延年眼下待她极好,可总有厌倦或者觅到更好的那一天。若想全身而退,就得让自己后半生富裕充盈,哪怕没有男人,也能衣食无忧。
她跟着宋延年没多久,生意经学了许多,心眼自然跟着长进。
顾妆妆原是想着拿完分红就走,可楼里新出了两个菜式,若是不尝尝委实有些可惜,何况雨下的大,堂内客人并不多。
她坐的位置并不显眼,在楼下靠窗的角落里,单单点了那两个新菜,小厮催菜的空隙,她便抬头四下逡巡,这一看,却让她有些瞠目结舌。
原本应在樊楼谈事的宋延年,正在二楼雅间与人相谈甚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