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好几个内东门司的内侍也守在宫门口,均微微躬身,面色恭谨。他们心知宫中如今是太后娘娘说了算, 但燕王殿下才是最要紧的。孟氏女虽是七品女史,却有燕王殿下连续三天的手书郑重其事地事无巨细样样叮嘱。日后这位有什么样的造化,不好说,也不能说。他们内东门司只管听令就是。
六娘得了孟在的口信,求了秦供奉官的允准,早早带着金盏和银瓯来到内东门,幸亏有心善的守门军士让出了宫门的阴影处给她们立足,但一刻钟下来,她小脸已被晒得绯红。听到脚步声,六娘自香雪阁惊-变后,又已数月未见到阿妧,想到她被掳,北上,遇刺种种,数千里跋涉吃尽了苦头,可自己却只能从大伯和二哥口中略知一二,禁不住鼻子发酸热泪盈眶。
顾不得仪容规矩,六娘往外张了张,见柱廊那头正缓缓行来一群人。当先的孟在身后竟然是内东门司的两位勾当官。她暗暗松了口气,竟连这两位也出动了,看来赵栩早有知会阿妧入宫一事。隔了三四步,远远就见到一位华容婀娜的少女,身穿正七品会宁阁司宝女史官服,践文履曳轻裾,芳泽无加,铅华弗御。
九娘记得清楚,前世觐见高太后,也总是在内东门司校验腰牌和所携带之物。慈宁殿原先叫宝慈殿,是宝慈宫的正殿,和福宁殿东边的庆寿宫左右拱卫着福宁殿。高太后原先居住在更北面的睿思殿,紧靠后苑,应是阮玉真事发后才搬到宝慈殿,并将宝慈殿更名为慈宁殿的。
在内东门外验了腰牌,两位勾当官微笑道:“孟女史请。”十分客气。
九娘按宫礼福了一福,道了谢,跟着孟在进了宫门,立刻见到了等在一旁的六娘。
孟在往后看了看,脚下却不停。此时,此地并不适合她们两姊妹叙离别之情。
九娘见六娘小脸热得绯红,人也瘦了不少,不由得眼圈一红。因六娘身在隆佑殿当差,她只能在给阿予的信里多多问及,可惜阿予知之甚少。
九娘微笑着点了点头,无声地说了句:“我很好。”
六娘见她似乎梳洗过了,但走路的姿势显见是骑马磨伤了,便含着泪也点了点头,侧身往隆佑殿的方向看了一眼,微微摇了摇头,不留心的,根本察觉不到她这个小动作。这却是昔日在翠微堂六娘提醒九娘有些话老夫人不喜欢听的动作。九娘一怔,看来太皇太后已经好了不少。姐妹二人默默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九娘行走之间微微屈了屈膝,跟着孟在往烈日下走去。六娘情不自禁跟着他们一行人走了两步,被日头一晒,才醒悟过来,停下脚看着她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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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孟氏参见官家,官家万福金安。参见太后娘娘,娘娘万福康安。”九娘朝罗汉榻上的向太后和赵梣行礼。
“快起身,九娘你也算是六郎的表妹,又不是外人。”向太后笑着让宫女搬来一张绣墩放在榻前:“来,坐下说话。六郎信里说你一路是骑马赶回京的,累坏了吧。”
赵梣看着九娘,眼睛一亮。他练骑射一年多了,只在那巴掌大的地方兜圈子,眼前的美貌姐姐却能骑几千里路,也许他该换一个骑射教习。
“禀娘娘,臣在家中常习骑射,不算太累,谢娘娘关心。”九娘谢了恩,坐了半边绣墩,秀颈微垂,柔声答道。
赵梣一喜,张口就问:“你会射箭?你能开多少石的弓?”他那张小弓要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才能堪堪拉个半满。
“禀陛下,臣初学开弓,仅能开三斗的弓,练了三年,如今也能开八斗。”九娘实话实说。
向太后闻言便教诲起赵梣来:“十五郎,你看女子练三年,也可达到马射二等教习八斗弓的厉害。你年纪尚小,急什么,别总和你六哥、陈太初他们比。欲速则不达。”
九娘垂眸不语,寥寥数语,听得出向太后和赵梣相处得十分亲密。
赵梣嘟了嘟小嘴,大眼转了转:“孟九,你的骑射是六哥教的吗?”
“禀陛下,臣的骑射乃二哥孟彦弼悉心教导,并非燕王殿下所授。”
赵梣不免有点失望,他倒也知道孟彦弼,上下打量了九娘两眼,开口道:“你是六哥喜欢的人,就别垂着脑袋说话了,像没吃饱的鹌鹑。虽然你很好看很好看,也是只没吃饱的好看鹌鹑。”
九娘被这年幼的皇帝说得脸一红,一时抬头也不是,低头也不好,便微微抬起头,垂眸看着地上。她自入宫,在六尚局就发现赵栩处处都交待过了,人人待她十分和善,还有三分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