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青笑倒在凤太后腿上,老太太屈指弹了她一下,也跟着笑了:“没良心的东西。”
一时,祖孙两人都没再说话。过了小半刻,乔青才掀了眼皮往上看:“奶奶,其实您没要我师傅是对的,绝对赚了的。”
“哦?怎么说?”
“他那人啊,你不知道。他看着光鲜的,好看的,其实连袜子都懒得洗。七八双袜子轮着,轮完一圈儿再拎起来抖抖,按着味道深浅排个号,再轮一圈儿。直到有看不过去的捂着鼻子拎去洗了,他还要抱怨人多管闲事儿。”乔青噼里啪啦把可怜的邪中天给卖了:“别看他是我师傅啊,可咱们说的是这个理儿,您要是当初跟了他,这一辈子下来,哪有这会儿自在?”
老太太嫌弃一瞅她:“真的?”
“真,比珍珠还真!”
“啧啧,当年我自小在半夏谷长大,他还是后来师傅带回来的。那一眼啊,老太婆就记住这个人了。”
说不怨愤,是真的,可难免会有另一种情绪——意难平。这一辈子时常想起来,如果当初,如果那时,如果,如果,一万个如果。老太太顺着这么一想,嘿,还真是这么个理儿。到时候,到底是跟了个男人呢,还是养了个孩子呢?一个长不大,一个脾气暴,每日里就真的只剩下了乒呤乓啷的打,打上一辈子,还潇洒的起来么。
噗嗤——
凤太后忍不住笑出来:“对对对,老太婆我的确是赚了的!”
“奶奶,您刚才说,我师傅不是从小就在半夏谷的?”
“唔,不知道哪来的,当年他就是现在这样,过了这么多年,还是这个样。”
玄气修炼,强身健体,延年益寿。随着境界的越高,大限也会越往后推延。更有传闻到了某个阶段,生命可无限延长,几乎相当于长生不老。不过这些,也都是传说而已。
但是有一点乔青肯定的,像凤太后和邪中天这样的境界,最起码可以延缓容貌的衰老。就如邪中天,没人知道他多大的年纪,看上去依旧是一颗小嫩草。而凤太后,任自己慢慢变老,则是出于她自己的意愿了。
乔青没问。
直到后来某一天,凤太后提起凤无绝已逝的爷爷,那副慈祥安宁的神色落到了她的眼里,忽然就明白了过来。
当你的伴侣玄气不高,注定了无法延年益寿长生不老,你会看着他一点点苍老死去,还是随着他白发苍苍无怨无悔?乔青不知道旁人的选择,凤太后,选择了后者。乔青甚至可以想象年轻时候的凤太后,性烈如火,艳阳一般的女人。遇不到那个对的,快刀斩乱麻!遇到了,便是一生一世的珍惜。
——纵然用这几十年的岁月,去换今后甚至上百年的孤独终老……
“啧,不会那时候,你师傅就一把年纪了吧?”此时,凤太后一琢磨,瞪着眼睛回过了味儿来:“那可要命,几十年前,老太婆还是花儿一样的,他老黄瓜一根,也敢来染指老子?!”
乔青仰着头,一摆手:“谁年轻时候没碰上过几个人渣呢?”
凤太后哈哈大笑。
祖孙俩轮流揭着那人的短,不时张狂的笑声从院子里传出去。
远在朝凤寺上空和玄苦打的稀里哗啦的邪中天,那喷嚏一个连着一个,肺管儿都打成蝴蝶结了。
……
这聊天,一直聊到了夜幕降临。
中间凤无绝来了几次,眼见着两人各种和谐,心里的问号愈加的扩大,连带着看乔青的视线,都带着点儿扭曲。乔青打着哈哈忽悠过去了。直到老太太交代了一句话,慢悠悠拄着拐杖走了。
“这几天,手头上有什么事儿都赶快解决了,三天之后,你们两个跟我走。”
这句话说的不明不白,不过老太太没说,乔青也没再问。她想了想,现在手头上最为紧急之事,便是二伯的腿伤了。
乔伯庸的腿,其他的药材早已经找齐,只需要每日服下冰蟾涎以寒攻寒,将身体里的寒毒完全祛除,便可以动手治腿了。而早在十二个女子被送到太子府的那日,乔青便问了凤无绝冰蟾的去处,从冰窖里取出了冰蟾。
这么长的时间,那寒毒应该差不多了。
当夜,乔青便收拾好了需要的东西,返回了太子府。
乔伯庸正坐在院子里沏茶,脸上的神色带着点愁苦,见她来了,那愁苦才一瞬消散了去,紧紧盯着她:“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乔青眼眶有点热,这段时间受伤,未免二伯担心,大家都尽量将此事瞒着他。二伯的身子太虚,她伤势未好,也不敢直接过来惹他忧虑。这会儿整个人被愧疚给淹没。是啊,以二伯心细如发,这么久没看见她,能没感觉么。
乔青赶忙迎上去:“二伯,让你担心了。”
“傻孩子,说这干嘛。”乔伯庸摸了摸她头发,叹了口气:“你二伯这一辈子啊,什么心事都没了,只剩下了你。只要你没事儿、好好的,比什么都好。”
她眼眶有点热,扶着乔伯庸坐下,拉起他粗糙的手掌:“二伯,有件事告诉你。”
“嗯?”
“我不是乔家的孩子。”
乔青说完这句,仰起脸定定看着他。其实她知道的,哪怕她不是乔家的血脉,对于二伯来说,这十年来的感情就假了么?只是既然知道了,她不愿再隐瞒。果然,乔伯庸听完这话,只愣了一小会儿,便释然地笑了:“当年四弟在外游历,带着弟妹回来的时候,弟妹的肚子里已经有了你。只是四弟一直坚持说,这就是他的孩子。后来的六年也证明了,他对弟妹毫无芥蒂,对你更是犹如亲生。”
乔青点点头,这是她记忆里有的。
她早就猜测过,她是叶落雪的血脉,父亲,却不是乔伯渊。
这也几乎可以证明韩太后的话,当年那些灭了夫妻俩的仇人,根本就是冲着来历不明的叶落雪而去。
“开始整个乔家都怀疑你母亲的身份,也怀疑你的血脉。只是后来那六年,实在是没有任何的破绽,渐渐的,这件事也消停了,也没有人会认为你不是乔家的孩子。”乔伯庸沉浸在回忆里,像是想起那夫妇两人,嘴角带着笑:“不管怎么说,这是四弟的选择,我不予置评。对我来说——小九,永远都是二伯的小九。”
小九,永远都是二伯的小九。
哪怕早有猜测,听见这般不容置疑之言,也忍不住满心都暖意融融。乔青压下眼中的酸涩,瞪圆了眸子:“那当然了,二伯你还想不要我?我可是准备这辈子都赖着你了,你不要也不行。”
乔伯庸大笑起来:“鬼灵精。”
他四下里看看:“无绝呢,那小子怎么没来?”
乔青一摆手:“我来给你治腿呢,他跟着干嘛,他伤还没好全,留在朝凤寺了——你的身体最近可好,寒毒可祛了?”
“差不多了,寒毒去了,感觉连玄气都回复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