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尽欢血红色的眼睛里闪动着光,贪婪地打量着沈回川。这几个月, 他过得格外煎熬,终于深刻地体会到了一日三秋究竟是什么意思。一个人度过的时间实在太漫长了, 漫长得他甚至有种错觉, 以为自己已经被抛弃或者被遗忘了。幸好, 错觉不是真的, 永远都不会成为真的。
以他对沈回川的了解,只要对方的表情有半点变化, 他就能察觉他细微的情绪。所以, 不管他在想什么, 需要什么, 他都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理解他、支持他或者满足他。可是,一旦沈回川什么表情也没有,他突然发现, 很难从那张俊美到让他转不开眼睛的脸上发现任何端倪。
就算是这样,柳尽欢也并不觉得忐忑,更不担心沈回川的态度会有什么变化。毕竟,他来到了这颗星球,主动找到了他,就已经足够说明他的态度了。这是他经过这么多次试探,试探出来的最接近想象中的结果。
师徒俩就这样沉默地对视着,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移开目光。只要能够看着自己唯一在乎的人,柳尽欢觉得,就这样一辈子看下去他也不会腻。不过,沈回川的反应就很值得推敲和思索了。尽管他现在其实一点也不愿意多想,却已经习惯性地推测起来。
是不是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如果只是单纯的拒绝,自然不值得沈回川特意来找他。如果是委婉的拒绝,也不是适合现在当面谈论的话题。那么是无可奈何的维持现状?还是有更多他期待的可能性?虽然他最希望的是干脆利落的接受,但他心里也很清楚,这份感情暂时只是他的一厢情愿而已。
“……”这时候,沈回川轻轻地皱紧了眉头,突然从灵剑上栽了下来。柳尽欢怔住了,立刻张开双臂把他抱了个满怀。淡淡的酒香味萦绕在怀里的人身上,他微微有些意外。仔细想想,如果不是喝醉了有些微醺,大概对方也不会这么直接冲过来找他吧。
都说酒醉吐真言,喝醉之后的反应才是一个人最真实的想法。那么师父,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也很想念我……很想尽快见到我呢?
——
身为元婴修士,沈回川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也会有喝醉的时候。明明只是些普通的灵酒,没有格外加什么酒草来发酵,换了以前的他,大概喝多少都无所谓。但是,这具身体是靠着药液和灵髓重塑的,完全是没有任何杂质的先天灵体。所以,他才会连这一点酒力都承受不住。
他当然不至于失去意识,只是有些昏昏沉沉,身体和乱飞的理智都有些不受控制而已。柳尽欢接住了他,把他打横抱起来,这些动作他都能感觉到。这样的肢体亲密接触,他们师徒俩其实并不陌生。但在目前这种情况下,却让他多少有些不自在。
也许是熟悉的体温让灵酒的力量发散得更厉害了,渐渐的,他连注意力都快聚集不起来了。想睁开眼睛,或者调动身体的任何一个地方,都没有办法做到。正觉得有些无奈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有一双眼睛正在望着他。
明明眼睛还是不能睁开,但在他的意识里却出现了一双血红色的眼睛。那双眼睛就像燃烧的火焰,带着炽热的情感,紧紧地盯着他不放。比体温更高的热度似乎顺着视线流淌了过来,让他觉得自己也像是在燃烧,出了一身汗。
这个时候,熟悉的黑色灵力涌进了他的身体,带动着他集中注意力,把喝进身体里的灵酒一滴一滴汇聚起来,逼出身体。昏昏沉沉的感觉终于渐渐消失了,他睁开眼,黑暗里最醒目的就是旁边那双血红色眼睛。
他们俩现在靠得很近,他躺在玉榻上,柳尽欢就坐在榻边。修士的视线当然不会因为黑暗而受到任何阻碍,沈回川打量着很久不见的徒弟——披头散发,衣物勉强算是整洁,但和平时正常状态下精干利落的他完全不像是一个人。他眉头皱了皱,刚要说什么,柳尽欢就站了起来,退了几步坐到了榻尾。
明明他什么都还没有说,明明是某人主动退开的,偏偏那双红眼睛里还带着淡淡的委屈。就像是在无声地说:我都已经退到这个距离了,还不够吗?我都已经离你这么远了,还不够吗?我都已经在忍耐着自己的感情了,还不够吗?
沈回川闭了闭眼,按捺住教训这个动不动就以退为进装可怜的家伙的冲动:“眼睛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又走火入魔了一次?这次连伪装都没有办法做了?
“最近正在参悟我自己的道,这种状态最合适。”柳尽欢回答,“师父,我已经隐隐约约知道,我想要修什么样的道了。作为魔修,我本来就应该随心所欲,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想要什么就去拿。爱慕师父,就会以和师父结成道侣作为目标,永远都不会放弃。师徒的伦理、师父的拒绝,对我来说都不重要……”
这是在明明白白地表明自己的决心?还把这件事和自己的“道”联系在了一起?沈回川被这个不省心的家伙气得笑了:“如果我不答应你,就是在妨碍你追求自己的道?这个帽子你还真敢扣啊。”
“我当然不会勉强师父。我的道,是自己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至于其他人怎么反应,那是别人随心所欲,和我也没有关系。我只是想说,我对师父的爱慕是持续这一生的。不管是谁施加什么样的压力,都不可能让我放弃。师父只要接受这个现实,就够了。”
沈回川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过来。”
柳尽欢愣了愣,乖乖地坐到了他身边。他还没有坐稳呢,沈回川突然就揪住了他的衣襟,把他拉到自己面前。紧接着,柔软的触感就轻轻地印在了他的嘴唇上,一触即分。
柳尽欢呆住了,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怔怔地望着沈回川,目光又不由自主地集中在他的嘴唇上。时间太短暂了,他根本就来不及反应!!如果刚才不是他在做白日梦或者已经陷入幻境的话,师父,竟然,主动的,亲了他一下?亲……亲了他?!
沈回川眉头紧锁,根本没有把注意力分给他,几乎是自言自语地说:“果然没什么感觉。”他不是一张白纸,当然也知道对于有情人来说,亲吻意味着什么。可现在亲也亲了,吻也吻了,他还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异常,只能说明他对柳尽欢确实没有——
“师父。”柳尽欢终于回过了神。他知道,自家师父也许还在微醺的状态,所以才会这么突然袭击。但他并不打算点破,而是慢慢地继续靠近。这样的好机会,他怎么会错过?怎么可能控制自己接着忍耐下去呢?
沈回川看了过去,不由自主地被他那双血红色的眼睛吸引住了。里面不再是炙热得想要把他燃烧殆尽的火焰,而是弥漫着润泽的像水波一样柔软的光芒,声音也变得格外沙哑,仿佛带着装满诱饵的小勾子:“感觉可以慢慢培养的。一次没什么,两次,三次就不会没什么了……”
正道修士的欲求确实很淡薄,那些能让普通男人热血沸腾的事,在他们看来,几乎不会有任何动容。但是,再怎么淡薄,大家也都是男人。一而再,再而三,只要心里有一点动情,所谓的克制就会渐渐崩塌。
他相信,沈回川对自己是不一样的。否则,他绝对不可能主动“尝试”。如果他真的没有任何动容,一定会把自己踹得远远的,绝对不会容忍他这颗不定时炸弹留在自己身边,更不会容忍有人觊觎着他。
那么,既然试了一次,为什么不能试试第二次,第三次呢?
“师父,可以吗?”
“……”沈回川忽然觉得,自己似乎被那双红红的眼睛诱惑了。血红的颜色,不再是猩红得令人厌恶,更像是诡秘的宝物,热烈而又动人。尤其是那双眼睛里带着的渴望、忍耐和小心翼翼,充满了矛盾,却让人忍不住想要怜惜、想要……满足他。
沈回川又一次主动地吻住了柳尽欢的嘴唇。柳尽欢表现得很温顺,几乎是让他随意地亲了亲,又随意地离开。只是在他每一次都觉得没有异样的时候,轻轻地让他再来一次。于是沈回川又重复了一次,再一次……
不知道过了多少次之后,凶兽终于把温顺的羊皮给撕了下来,瞬间反客为主。只是单纯地在唇瓣上的碾磨,早就已经满足不了他了。他用灵巧的舌头开启了沈回川的嘴唇和牙齿,侵入到了他的口腔里。
“师父,我爱你,你呢?”
“……”沈回川没有回答。不得不说,这种唇齿相交的感觉,和刚才完全不一样,让他的心神都禁不住随着颤动起来。虽然他还是没有多少更深沉的渴望,却已经明确地意识到了——如果这个人不是柳尽欢,他绝对不可能容忍对方一而再再而三的亲密行为。如果这个人不是柳尽欢,他一定早就把人给废了,绝对不会容许对方这么“冒犯”自己。
这意味着什么呢?
第233章
潺潺流动的溪水从石崖上冲下来,形成小瀑布, 落进了底下的一汪潭水里。这是寒潭, 水温非常低, 但里头却有一群银鱼正在欢快地游动着。它们十分敏感,即使是微风吹过水面荡起涟漪,也会立刻左右游开,避开可能到来的危险。当然,再敏感也改变不了它们只是猎物的事实。为了它们鲜嫩的口感,体内丰沛的灵气,不少猎手都不会放过这些美味的猎物。
柳尽欢轻轻松松就把银鱼都捞了起来, 开始精心准备全鱼宴。生鱼片、鱼羹、清蒸鱼、红烧鱼、烤鱼……以这些银鱼的鲜嫩,怎么做都好吃。清蒸、生鱼片和鱼羹更能突显银鱼肉的特色, 也能最大程度保存银鱼的灵气。不过, 丰富的口感同样是作为厨师的追求, 细嫩的鱼肉做红烧或者烤鱼也需要下不少功夫。
穷奇趴在潭水边的草地上, 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它虽然只是精神体,但生活习性已经和真正的生命体越来越像了。就算是一头凶兽, 它也是大猫的一员, 各种习惯都无限接近于猫科动物, 包括吃、睡、晒太阳等日常活动。
沈问道坐在它身边, 有一下没一下地空手比划着剑招。地上到处是小树枝,他其实也很想捡起来比划比划。可是,作为a阶向导的精神体,他虽然能攻击到实际存在的人类和妖兽, 却并不是真正凝实的生命。或者说,他和穷奇其实都是看起来很真实的虚影,没有办法用身体接触任何实际存在的东西。
【你看,你看,又在傻笑了。】穷奇从鼻子里喷了口气,甩了甩尾巴,【从刚才到现在,数数他都傻笑了多少次了?我都觉得有点恶心了好吗?】“傻笑”这个形容,安放在柳尽欢身上简直违和感爆棚。能给他的形容词,从来都只有“虚伪”、“可怕”、“凶残”或者“蛇精病”什么的。
【觉得恶心就别看啊,没事晒晒太阳,数什么数。】沈问道比较淡定,已经学会无视师徒俩的私生活了。话说回来,他才不会告诉任何人,昨天他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承受了多么可怕的冲击呢。不是任何一个人都能在一个晚上就把碎了的三观重新粘起来的。他也已经不打算再粘第二次、第三次了。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无视心里的微妙感,坦然接受现实。
【我也不想看,但他就在我视野范围里,只要睁开眼睛就能看到。】穷奇闷闷地回答,顿了顿之后,忽然压低了声音,【抱着啃来啃去很好玩吗?昨天他们啃了那么久,玩了那么久,看起来好像挺有趣的样子。】
【……】沈问道还没来得及回答,一道血红色的煞气就已经扑了过来,差点削掉穷奇的胡须。它本能地要张开嘴咆哮威慑,但一抬眼看见柳尽欢正似笑非笑的望过来,又有点怂了。
这也不能怪它,柳尽欢已经拿它练手练了很多次,至今为止它都没有一次能打得过他。毕竟,它是他的精神体,吐火想烧他也根本不会造成任何伤害,只能拿爪子干挠,用牙齿干咬。干挠干咬对一个金丹修士来说又能有多少伤害呢?精神攻击就更不用说了,它就是他的精神体好吗?!
【我和师父之间的事,和你们没有任何关系。好好地练一练你们的眼色,该待在精神世界的时候就乖乖地别出来碍事,该出去的时候就走得远远的好好练习练习你们的战斗力。穷奇,你这么八卦是跟谁学的?白渊前辈?梅?好的不学,尽学坏的。精神体要八卦也该八卦你们精神体的事,别八错了方向。】
教育完自己那个不务正业的精神体,顺便给它们上完行为规范课之后,柳尽欢才继续他的厨艺大业。虽然刚才听到了穷奇的评论,但他还是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一直在“傻笑”着。也许现在,只有“傻笑”才能表达他愉悦的心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