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这一时之间贺锦年无法思考出一个答案,唯一能确定的是,若是申剑国有这本事,那他就可以让一个人在梦魇的情况下,做出一些简单的动作。
顾城风似乎猜出她此时的疑虑,便放低声音在她耳绊道,“先祖皇帝手札中曾有记录,上古遗族下册里有记载一种冥思之术,施放的人,可以在方园三里内可以催眠一个人,令其发梦,甚至让人不知不觉地做一些简单的动作!”
贺锦年虽然不象上次一样双腿盘在他的腰间,但双手亦紧紧搂住顾城风的脖子,凛然不敢乱动,她见到所有的影卫如风掠开,有些迟缓地说,“城风,不如放我下来,我能跟住你的脚步。”
“搂紧些!”顾城风寒潭似的双眸直盯远处,方才申剑国的马车就是从这个方向走,现在希望申剑国施术时,马车早已开出三里之外,但似乎事与愿违,他目力极好,已看到天边不断冒出一簇又一簇的黑影,一批又一批,宛如觅食的蝗虫,密密麻麻数不清。
他突然放下贺锦年,将身上的龙袍迅速褪下,往她的头脸一罩,又将她紧紧实实地抱在怀中,隽秀眉目越皱越紧致,“锦儿,这些毒虫伤不了我们,我担心的是它们飞向燕京城,到时百姓就遭殃!”他有剑气防身,这些毒蜂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贺锦年有些不习惯被蒙在里头,她从衣襟处微微探出小脑袋,目光流转,气息有些闷道,“不会,虫后的尸体在这里,公蜂肯定是先在这里聚集,我们只要在这里将它们猎杀干净就行了!”
顾城风冷漠双瞳紧盯住空中,不动声色地,“明飞,按锦年的话去做,在这里设伏!”
“是!”
田敏丽连滚带爬地上了马车后,申剑国已睁开了眼睛,他脸色惨白得无一丝的血色,那一双璨灿的眼睛此时暗秽无光,眼角四周因为过于疲倦生生扯出网状的血丝,汗湿衣襟,象是从水里浸过一般。
他连着两次进入冥思,尤其是后一次还利迫使对方做出一些指定行为,耗尽了他所有的体力。
田敏丽手忙脚乱地开始检查马车的车窗是否关紧,又小心地把窗帘压实。
申剑国面容有如寒霜,气息几不可闻,他从怀里拿出一瓶药,颤着手递向田敏丽,张口启阖了半天方吐出声音,“唤醒……斐儿和媛儿,否则,我们……走不远!”方才变化来得太快,在田敏丽掀开帐帘出去时,他方察觉到车外有异状,可一时间他又无法直言交代田敏丽如何做,因为顾城风的影卫就游移在他们的四周。
他断定,在他的马车四周,能悄无声息地令他周围的人进入沉睡,只有一个人有这个能耐,那就是东阁。
若是放在平常,他定能察觉到异状,只是今晨,他进入了贺锦年的梦中,透了太多的体力,这确实是他过于自信和疏忽,不应一时好奇,去窥探了那个女扮男装的少女。
他向来以为田敏丽足够急智和冷静,这种情况下,肯定是出了轿子马上就放出虫后,谁知她还跑去给顾城风请安,那样近的距离施放出虫后,不正是把虫后送到贺锦年的眼皮底下让他射杀?
“好,你等我!”田敏丽咬咬牙,自已除了巫蛊外,手无缚鸡之力,而申剑国这时候跟个废人无异。
而那些毒蜂虽然无法透过窗子飞进来,但那前面的帐帘却不保险,万一给飞进几只,她也只有干瞪眼的份。
人在危机时,心脏跳得极快,但动作显然比平常利索了七分。田敏丽一跃就下马车,迅速冲到纳兰钰斐和纳兰钰媛的身边,打开瓶子,倒出少许的药丸,也不管几粒,捏开纳兰钰斐的下颌便将药丸往他的嘴里塞。刚准备再倒给纳兰钰媛时,突然听到马车开动的声音,她的心一惊,循声一瞧,再一次流露出恐慌脆弱的神情,只见庆安整个人趴在车首上,狠狠的拉扯着缰绳,她倏地惊跳起,也顾不得纳兰钰媛,拨腿就要去追。
眼看田敏丽的双手就要攀上马车的车尾,庆安浮青的脸色一变,倏地挣出一股绝地求生的力量,猛地操起车夫旁边的马鞭,狠狠地朝着马屁股上甩去。
马儿一惊,马上发了足开始朝前奔,田敏丽的手一落空,身子不由自由地往前倾,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她顾不得双肘传来的疼痛,极快的爬起来,又不死心地拨腿狂追。
“啊——回来!”田敏丽边跑边尖叫,眼底的阴霾浓浓涌起,嘶吼着,“停下,你给我停下,剑国,剑国,快点拦住这贱人——”田敏丽提着裙子拼命地追着,马车的车首,庆安微微撑出身体,朝着后面的田敏丽伸出了中指,嘴角扯开一丝得意的笑,浮肿的脸上勉强张出了几个口型:你去死吧!
田敏丽追了几十步后,她看着前方烟尘滚滚马车渐去渐远,瞬时,瘫倒在地,泪就狂飙了出来!
田敏丽突然听到远远传来鸣叫声,她转首一看,只惊得全身发软,只见在三十丈外,绿云滚滚而来,天地间象笼罩着滚滚翻腾的杀气,似魔鬼踏着黑云,顷刻就要把人间化为地狱,而那原本于她如天籁的“嗡嗡嗡”声音,此时,就如地狱传来的耸动声,朝着她逼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田敏丽看到顾城风手中执剑,单手在空中挥舞,虽然抱着一个少年,可身体却异常灵活敏捷,像只蹁跹的蝴蝶凌空飞扬,连连挽出几个剑花,周身便被一团漫天飞舞的银光罩住一般,巨大的真气将周身的白色襟衫震得猎猎飞起,而身后一丈外,数百个影卫围着帝王形成了个保护圈。
她脑中一个激醒,想也不想,一骨鲁地爬起身,提着裙裾拼命冲向了申府那些昏迷不醒的仆人身边,她蹲下了身子,三下两除二就扒了一个昏迷不醒的丫环的裙子,往自已脑袋上一罩,又开始扒另一个人身上的裙子……
景王影卫不愧是苍月大陆上配合最默契的一支队伍,很快,一桶桶金黄色的蜂蜜倒在虫后的四周,地面很热,蜂蜜四处流淌发出了阵阵的清香,让人肺腑感到一阵阵的清甜。
这是防患措施全是根据东阁先生所交代,一旦任务失败,公蜂被人从箱子里释放出来后,那就用蜂蜜的香气暂时引诱它们,让它们在蜂蜜上停留驻足,等它们成群集堆时,马上倒上硫磺,然后点燃。
这样,可以杀死八成以上的毒蜂,最后,放出影卫营训练的用于传递密函的幼鹰,让它们捕捉散飞的公蜂。
虽然极有可能还有漏网的公蜂,但数量不多的情况下,对燕京城百姓构不成大面积的伤害,只要朝庭贴出皇榜,七天内,百姓只要捕捉一只的毒蜂,就可获赏一两银子,相信燕京城很快会彻底清除这种隐患。
毒蜂到达时众人的头顶上空时,贺锦年不知不觉搂紧了顾城风的脖子,将小脸轻轻靠在他的胸口之上。她看着头顶数以千计的公蜂在交错盘旋,瞬时感到视线都暗了下来,心中暗凛,要捕捉如此众多的毒蜂,没有数年时间肯定不行,但以她的前世记忆,从不曾知道田敏丽养了这些,而且,到她死亡的那一年,也不曾听说过毒蜂伤人之事。
她失怔地看着那些公蜂先是在空中盘旋着,而后,象一只只小型的火箭般朝着躺在地上的虫后俯冲,那姿态,分明是自尽的模样。
顾城风身形掠动,手中的剑舞出一朵又一朵的剑花,他见怀中的人失怔地望着天空,眸中放空,以为虽是男儿身,但到底生性是女儿,害怕这些蛇虫毒蚁之类,便柔声安慰道,“锦儿,把眼睛闭上!”
“城风,你发现没有,它们不是冲着蜂蜜的引诱,而是在集体自杀!”贺锦年的声音冷静异常,眸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一只公蜂,见它的后尾拼命地摆动,在空中飞着捌字型的路线,象是在做一种仪势,最后,她的眸底才变得亦如静湖,声音里透了些许的肃穆,“虫后是毒蜂群的繁衍后代的唯一,虫后死了,就代表着整个蜂巢要灭亡,所以,这些毒蜂在集体自杀来宣誓它们对虫后的忠心。所以,它们不会去攻击燕京的百姓,也不需要用硫磺焚烧它们……”
贺锦年深深一叹,唇角最后逸出几个字,却似深深地,带着嵌入式,镌入了所有人的心中,“让它们为它们的皇后举行仪式吧。”
贺锦年的话让所有的人停下手中的剑,他们驻足仰望着——
果然,没有一只毒蜂过来袭击他们,唯见他们一只一只争先恐后地朝着虫后的方向俯冲,地面上已经堆积起无数只奄奄一息的毒蜂,而天空中的依然在盘旋不休,沐浴在金色阳光之下跳着最后一支艳舞。
黄昏过后,空气依然是蜜香四溢,贺锦年静静地看着地上一密密麻麻的毒蜂的尸体,瞧了一眼瑟瑟发抖的田敏丽,眼角溢出厌恶,冷然一笑后收回眸光,笑意重又盈上俏脸,仰首对顾城风轻声道,“我们回去吧!”
我们——回去!叶明飞心一抖,这贺锦年还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直呼万岁“我们”!
“好!”顾城风伸出手握住她凝白的柔荑,完美如璧的面庞上浮现一抹笑意,桃花眸更是弯成一轮新月,连声音都不知不觉带了些柔柔的尾音。
叶明飞心又是一抖,不知不觉,落慢了几个脚步,他比起所有的人都知道顾城风对申钥儿的感情,可眼下,毕竟申钥儿成了男儿之身,顾城风至少应该稍稍避嫌。
可以他对顾城风的了解,只怕根本不会去克制自已。若贺锦年安份于后宫还好,若他定要站在朝堂之上……
叶明飞只要一往下想,就有一种逃窜却四处无路的茫然感。
贺锦年由着顾城风牵着前行,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了什么,便挣脱了手,脱了身上的龙袍,交到顾城风的手中,眉眼一弯,“皇上,您先回宫,锦儿还要去挽月小筑接六月!”
“哦!”顾城风脸上笑意也随之敛隐,虽心里不是很情愿与她分开,但他初登大统,还有太多的事要做,而他又不能拦着贺锦年去接六月,他牵着她默默前行,看着燕京城门愈来愈近,唇角又嚼上一丝若有若无的淡薄之笑,许久方道,“明飞,你送她去,速去速回!”
叶明飞看了一眼帝王的脸色,察觉一如平常的平静,微微一笑道,“微臣遵旨!”
入了城,影卫已备好龙辇,贺锦年看到两只通体雪白的白马正亲密地交首,她一眼就辩出雪箭,几步便上前,踮起脚顺了顺雪箭的毛,“帅哥,好久不见了,记不记得我?”
雪箭用力甩了一下头,脾气有些烦燥,似乎有些不乐意贺锦年的接触。
贺锦年揪了一把它的毛发,故作气咻咻的模样,“哦,见色轻友,亏我以前还喂了你那么多糖!”
顾城风突地笑了起来,俊美的脸庞染上温暖柔和的朝阳之色,他走到她的身边,捉了她的手,放到雪箭的鼻息下让雪箭闻了片刻后,伸手理了理雪箭长长的毛发,“以后认得她,她是你的新主人,若是你不明她的话,朕就不让你靠近雪声,听到了没有?”
那雪箭极似模似样地点了点头,然后挨过首蹭了贺锦年一下。
贺锦年知道雪箭通人气,她“卟嗤”一声笑开,“到底是名驹,还懂得趋炎附势哈!”
贺锦年要上门,顾城风不待她的脚触上马环,双手叉住她的腰,轻轻一提,便将她抱上了马鞍之上,淡淡一笑,吩咐道,“路上慢一些!我在御书房等你!”
贺锦年骑上后稳住身子,朝着顾城风潇洒地摆了摆手,笑着用口型道:乖乖等我回来!
便是吊转马首,双腿一夹,飞驰而去。
身后,顾城风只是略挑了一下唇角,目送贺锦年的身影消失后,亦跃上雪声。
贺锦年在大街上并不敢骑得太快,唯恐撞到老人和孩子。
行至河乾路时,金闲来突然拦了上来,叶明飞见是熟人,便执缰退开三丈开外,金闲来神色有些警觉地看了看四周,递给贺锦年一封信,又从怀中拿出一本小册,用口型轻轻道,“是秦邵臻让我交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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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们,有月票就扔月吧,今天一章码了十个小时,快吐血了~这几章极难写!剧情是不是你们全猜不到的,其实很早前就有伏笔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