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都是死,但是当初的这位南塘帝君,他却选择了用自己的屈辱换了国中子民的血脉传承和延续。
这样的人,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
宋楚兮从来就不善于去评判别人的对错得失,只这个时候心中却是大为震动的。
她勉强定了定神,“所以说,那是从率众归降了朝廷开始,祖母和端木氏他们就开始在暗中筹谋着复国了?”
“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宋太后神色凝重,提起这段往事,谁的心里也都不会很轻松,“当年偶尔听父亲提过,陛下一直都知道以咱们南塘的实力是不可能和北狄的朝廷抗衡的,所以他当时的目的很单纯,就是为了免除整个南塘的灭族之祸。但是端木家和咱们宋家两家人却是那件事的直接执行者,大约是觉得愧对陛下,所以私底下两家人早就在谋划,寻找机会了。”
亡国之耻本来就是巨大的压力,何况他们这些都还是从南塘走出去的叛臣,想要一雪前耻卷土重来,这本身就无可厚非。
“就是因为这样,姑母你才答应做他们的内应?”宋楚兮确认道。
“那是一国一族的事情,并非我一人所能左右。”宋太后道,神色之间却不见怎样的不甘愿。
“可是姑母,你明知道这是一个没有出路的死局,我能不能问,当初你之所以甘心入局,到底真的是因为国仇家恨的原因还是……”只为了那个男人?
“兮儿。”宋太后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却没有正面回答,只拉过她的一只手握在了掌中,看着她的眼睛,十分忧虑的说道:“我自私了一辈子,也瞒了你很多的事,以至于让你陷进了今天这样两难的处境里,你别怪我。”
她不替自己辩解什么,自私就是自私,本来也没什么好澄清的。
而宋楚兮看着宋太后,她要的答案已经十分明显了。
眼前的这个女人已经不年轻了,鬓角都隐隐有了岁月的风霜。
她很难联想到她年轻时候是怎么样的青春灵动,笑靥如花,只在她的记忆里,这个女人都一直是雍容高贵,冰凉而冷漠的一种存在。
“姑母,值得吗?”宋楚兮只是觉得酸楚,便就这样问道。
以身做饵,把自己深埋在这座宫城的黄金壁垒之内,蛰伏了整整三十年,只为了等一个契机,去成全家国的荣耀和那些男人的野心志向。
一个人的一生才有多长?
她一个人困锁宫城,无心无爱,尤其在这后宫之中,一个女人一生无子,这是一件多么荒凉而可怕的事情?
明知道先帝当初迎她入宫是别有居心,爱或不爱暂且抛开不提,只就冲着他对南塘的忌惮这一点,他就不会给她孩子。
走了这一步,就等于是认了这一辈子必定要无依终老的结局。
这到底得是有一种怎样的决心和信念,才能叫她义无反顾的走上这一条路?
值得吗?不值吗?
这个问题,宋太后又何尝不是反复的问自己,可是不管值不值得,她都知道自己没的选。
宋太后苦笑了一笑,“值不值得——我也都已经走了一生了。”
“……”宋楚兮哑然,却是无言以对。
两个人相对沉默,这殿中气氛一度尴尬了起来,就在这时候,殿外却突然又传来了一片急促的脚步声,紧跟着有人敲门。
主仆三个不约而同的抬眸看去。
因为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庄嬷嬷紧张之余,不由的脸色微微发白,低低的唤了声,“太后……”
宋楚兮也拧眉朝宋太后看去。
宋太后面上表情平静,只缓缓的点了下头,道:“该来的迟早会来。”
这里分内外两殿,宋楚兮坐的那张椅子又偏角落,因为外面过来的脚步声就只是一个人的,她便直接坐着没动。
庄嬷嬷忧心忡忡的看了宋太后两眼,过了一会才无奈的转身去开了门。
门口低眉顺眼的站着个小太监,手里端着个托盘,上面一只酒壶一只空杯。
庄嬷嬷看到这两样东西,立刻就变了脸。
那小太监也不说话,直接屈膝跪下去,将那托盘高举过头顶。
哪怕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庄嬷嬷也难掩心中的颤抖和怒意,“你——”她愤怒的想要说什么,就听里面宋太后冷淡的声音传来,“拿进来吧!”
庄嬷嬷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明知道皇帝是要她的命的,这个女人居然还能如此镇定?
那小太监心中诧异万分,忍不住稍稍抬眸,拿眼角的余光往殿内扫过来一眼。
内外两殿中间的雕花门相隔,她只能看到那尊贵雍容的女人的半个身子。
面容冷肃而庄严,不带半点人之将死的悲凉。
庄嬷嬷又再迟疑了好一会儿方才咬着牙将那托盘接了,那小太监于是也不再多留,站起身来道:“天黑之前,奴才会过来收拾。”
庄嬷嬷强压着满心的怒火,没叫自己当场发作。
那小太监言罢,仍旧是使劲低垂着眼眸往后退去。
庄嬷嬷合上房门,双手捧着托盘回到内殿,浑浊的双眼里面隐隐有泪,隐忍至深的用力抿着唇角。
宋太后面上神色如常,略一颔首,“先放着吧。”
庄嬷嬷的嘴巴动了动,最终却没能说出话来,只顺从的把那托盘远远地放在了角落里的一个小几上。
宋楚兮的视线定格,拧眉沉默,宋太后已然开口道:“这一场风波,怕是等不到年关就要全面爆发了。皇帝伤的不轻,就算缓过来大概也拖不了多少时日了,你一直都是个有主意的,多余的话哀家也不需要再多说了,横竖这朝廷对咱们南塘是注定了要容不下的,端木家的那个七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