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章(2 / 2)

这个人情,她没有办法领受。

他说他此刻没有害她之心,她其实是相信的,她甚至也相信,这一直以来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过想要伤她性命的作为,可是——

那偏偏是她这个小女子不够安分,是她想要的太多,不能只求一个安稳平顺就再不管世事的躲在他身后安享太平。

他从不愿意伤她,而她——

也从来就不想违背他。

可终究,两个人都有自己的野心和私心,他们——

是永远都无法只去想着迁就对方的。

端木岐也觉得自己说出这样的话的时候应该汗颜,可是他真正的能给的,就只能是这么多。

他不说话,只是目光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的面孔。

宋楚兮就又继续问道:“就在近日了吗?眼下风高浪急,你还执意冒险进京,你是已经准备周全了,要在近日起事吗?”

端木岐不置可否。

宋楚兮却马上就有了自己的判断,只进一步追问道:“齐国公会配合你?”

齐国公镇守的领域是西疆的旧址,北边临西北雪川,那面隔开一道绵长的土木鲁山脉,紧跟着就是宋楚兮称霸的塞上。

而塞上,隔开的,就是南塘的版图和南蛮部落。

也就说,如果端木岐想要将他的两方势力连成一气,就需要打通塞上的关卡。

“你会成为我的障碍吗?”端木岐不答反问。

端木岐既然准备动手了,那就肯定是孤注一掷,必定会全力以赴的。既然齐国公是他的人,会配合他,简直就是天经地义,所以倒也不是宋楚兮又多聪慧才能洞悉到了这一点。

宋楚兮与他面对面的站着,面对他的质问,居然没有半分的为难和犹豫。

“如果你一定要将我姑母推出去做你的探路石,那么——”她坚定的点头,“我会!”

不是她和宋太后之间有多深的姑侄情分,但是打从心底里,她就是不想对端木岐纵容妥协。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念头,但是——

它就是真真实实的存在的。

把话说完,宋楚兮就果断的下了逐客令,“你带给我的话,我都收到了我记住了,而该说的我也都说了,我们不妨彼此之间都在仔细的想一想,天晚了,你早点走吧。”

端木岐没动,只似笑非笑的勾了下唇角,“把我支走了之后,你是想去找殷湛还是要直接进宫去见成武帝?你觉得他们二者之一会有办法重新降住齐国公?然后这样就能扯住我的后腿了?”

看吧,他们两个果然是深谙彼此的处世之道的。

用意被他戳穿,宋楚兮也不欲盖弥彰的否认,只挑高了眉头看着他。

端木岐见状,唇角弯起的笑纹就更加深刻了起来。

“楚儿,在这件事上,我劝你还是不太太天真的好。”他道,一转身又走到一侧的桌子旁边。

那桌上放了一套径直的白瓷茶具,他随意拈了个杯子在手。

“齐国公再怎么说也是朝中的一等侯爵,程妡的婚事上,成武帝虽然用心阴险,但毕竟也还没翻到明面上。你是用什么样的条件打动他的?他程氏一门,家大业大,如果可以一成不变的安稳度日,你又有多大的信心,就能保证他们就一定会选择坐你的那条船?”宋楚兮冷冷说道,言辞犀利。

总之她是很难理解齐国公会投身到端木岐的阵营里的理由的,成武帝只是忌惮他,实在万不得已,把手里的兵权交出来也就是了,反正凭借他们程家这些年的功勋,世世代代世袭的荣宠是少不了的。难道他会以为端木岐的手腕比成武帝要绵软,在他的手里可以肆意妄为不受约束吗?

齐国公纵横官场几十年,断不该是这样天真的。

“如果只是夺权的事,你当齐国公是个傻的吗?他犯得着铤而走险?”端木岐勾了勾唇角。

宋楚兮的心头不由的微微一跳,“什么意思?难道他夺权之后——”

成武帝想拿下程家的兵权之后再直接将他们程氏一脉一网打尽吗?这怎么可能?

“卸磨杀驴啊。”端木岐长处一口气,那态度之间却是戏谑至极的,“他家人连咱们南塘的几大世家都容不下,又凭什么会容程家?”

“那不一样——”宋楚兮脱口辩驳。

他们这几大世家都是出自当年南塘皇室的叛臣,从一开始殷氏父子就对他们防备至深,并且从没有真的信任过。

“是不一样。”端木岐毫不容情的打断她的话,“因为相较于你和我,程家的人,更不可信。”

他这越说,宋楚兮就越是被他绕的糊涂,只就目光迷蒙的看着他,等他进一步的解释。

“当年齐国公府程家的前身,本来就是西疆皇室走出来的叛臣。”端木岐这样说道,语气散漫含笑。

“什么?”宋楚兮难以置信的倒抽一口凉气。

他们南塘这几家的确是做过卖主求荣的事情,但这都不是秘密,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由来和身份,如果说程家是从西疆皇室里走出来,又怎么可能瞒得住天下所有人的耳目?

“叛主的事情,他们既然能做出来第一次,又如何不能再做第二次?你还指望他们能对北狄殷氏有多少铁胆忠心?”端木岐继续说道,他的语气一直不怎么重,似是根本就没将这当成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情,回头见宋楚兮还在发愣,他便就又勾唇笑了,“怎么?殷湛没有告诉你吗?我以为这件事,他起码应该是知道的。”

宋楚兮的心思烦乱,抿唇不语。

端木岐笑了笑,重又收回了目光,映着窗外已经西沉的日光把玩手里那个白瓷杯,越发觉得那瓷器的质地细腻,美不胜收,“那件事,本就是北狄殷氏和程家之间的一个秘密,就算瞒过了天下人——殷湛他出身皇室,如果他有心的话,想知道,也不是什么难事。不得不承认,北狄的上一任皇帝的确是天纵奇才,手腕强悍。当年他励志踏平西疆之后,就以前所未有的强悍手腕挥军直上,步步紧逼之下,将整个西疆政权压制的步履维艰。那样的情况下,西疆一脉虽然全力支撑,但是在对峙的过程中还是一早就露出了败相。明知道跟着他们再走下去会是一场空,自然就有人要审时度势的另谋出路了。上一任的齐国公程献便是这样一个有远虑的人。他本身不过西疆用以抗衡北狄军队的主帅帐前的一个先锋官,以彪悍和果敢著称,于是趁着一次北狄人连夜袭营,他延续了平时的悍勇作风,在受命带人前去阻断敌人粮草的时候临阵倒戈,反而带着手下心腹杀回阵前,斩杀了西疆军中主帅,成了北狄人的内应。”

明显是因为不齿于程献的为人,端木岐陈述着这段血迹斑斑的历史的时候,唇角一直都带着轻蔑讽刺的一抹笑。

他的目光落在院子里缓缓降临的夜色里,声音听起来也带了些空旷的悠远,“那一战,西疆屯于边境的驻军二十五万,在程献的带头屠戮下,因为群龙无首而惨遭重创,那一役,是西疆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场败绩,混乱中的军队几乎完全没有抵抗力,一夜之间血流成河,足足二十五万人,最后归顺程献,被他带着投奔了北狄殷氏的其实不足五万。那一役之后,北狄军队名声大噪,更是以破竹之势长驱直入,一路往西,朝着西疆政权鼎立的皇廷压进。西疆皇室气数已尽,只又惨淡经营了不足半年的时间就彻底倾覆,湮灭成灰。而最后攻陷皇城的那一战,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印证程献的忠心,他是主帅,只是那个时候他就改了名字,带着追随他的部将冲杀入城,大肆屠戮,将西疆朝中所有认识他的达官显贵全部灭口。此后他追随新主,享盛世荣华,因为在攻打西疆的战事中军功卓著,直接就被重用提拔,晋了一等侯爵之位,并且还是世袭的荣耀。”

就是因为程献这个人太毒太狠,所以那时候先帝对他一则忌惮,一则又只能不动声色的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