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体他是怎么做到的,这个暂时我也没弄明白,但是他人在京城,这一点应该是错不了的。之前是我设计夺了他手中兵权,又抢了他在宋家的地位,他肯定怀恨。这个人也是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我怕他会因为我而迁怒姑母,所以还是要提醒姑母您一下。”宋楚兮正色说道。
庄嬷嬷的心下一阵紧张,惴惴不安的垂眸去看宋太后的脸色。
但宋太后的却是神色如常,又从容的喝了两口茶方才沉吟道:“你是说之前太子府里的事,和他有关?”
这个女人纵横后宫多年,眼光是相当独到犀利的。
“恐怕就是了。”宋楚兮道,隐隐的叹了口气,“塞上那里是南蛮人的聚居地,南蛮人精通巫术,那么巧他进京之后就出了那样的事,如果非要说此事与他无关,那恐怕才是牵强了。”
那种邪术,说来就叫人毛骨悚然,闻风丧胆。
庄嬷嬷紧张的有些局促起来,“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四小姐您是怕他会对太后——”
“不会的。”宋太后却是一抬手,笃定的摇头,“如果他要针对哀家,早就该动手了。”
说着,她又看向了宋楚兮,“他具体的藏身之处你那里有数没有?”
“暂时还不知道,回头我得找个人问问。这件事,我就是给姑母提个醒儿,您心里也要有个准备和防范,其他的事就不劳姑母插手了,我会处理干净的。”宋楚兮道,顿了一下,又补充,“不过姑母,这一次看似是我和宋承泽之间在夺权,实际上却是触目了朝廷这边,我是怕——这里就是表面风平浪静的局面也维持不了多久了。”
宋太后是被困锁宫中的,一旦双方正面冲突,她首当其冲的就要遭殃。
“这个局面只能说是必然,又不是你造成的。”宋太后的唇边若有似无的弯起一个隐晦的弧度,“这个你不用放在心上,哀家心里都有数的。”
“我只是担心姑母——”宋楚兮道。
她和宋太后之间,有的到底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亲情,只是亏欠和责任,这一点让她心中越发觉得愧疚和矛盾。
宋太后却显然并未在意,直接岔开了话题,“兮儿,你跟端木家那个七小子——”
“哦!”宋楚兮赶紧收摄心神,正色道:“这件事我也正要和姑母交代的,我和他之间已经说清楚了,现在朝廷殷述对咱们南塘居心不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要让南塘落到他们的手里,我们的手里才能握着主动权,暂时我们还是应该和端木家站在统一战线的。只要南塘还在,只要宋氏的根基还稳固,朝廷就不敢轻举妄动。”
“哀家不是说这个,是你。”宋太后却是叹息着打断她的话。
她看着面前宋楚兮过于平静的面孔,“之前因为是你的私事,哀家就没有主动插手干预,这感情的事,总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讲明白的,哀家有些时日没见你了,也不知道你到底好不好。”
“也没什么事,大局当前,我反而觉得只单纯的考虑利益会更自在些。”宋楚兮笑笑。
宋太后一直注意着她的神情,却发现她那言谈之间是真的完全释然,心里也不禁的微微一震。
“我很好,什么事也没有。”宋楚兮见她沉默,就又笑了笑,紧跟着话锋一转道:“对了姑母,你觉得殷述怎么样?”
宋太后一愣,但见她的面色如常,并无半分小女儿姿态,马上就明白过来,凛然道:“你是说——”
“我不瞒姑母,去年年初到今年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想必姑母的心里也有疑惑,其实我这次进京也主要就是为了向姑母交代这件事的,去年有个自称是我大姐的女人登堂入室,进了咱们宋家的大门,这件事姑母应该是知道的吧?”
宋楚兮在定位那个女人的身份的时候用词严谨,宋太后当然是注意到了。
当初宋楚琪和宋楚兮两姐妹死磕的事,宋太后鞭长莫及,却也一度的困惑不解。
这个时候,她是沉得住的,庄嬷嬷却没那么淡定了,不由倒抽一凉气道:“听四小姐您这意思,难道是那女人的身份有问题吗?她不是真的大小姐?”
“我查过了,也从那女人那女人口中当面证实,她是太子殷绍的暗桩。”宋楚兮道,只是神色凝重的看着宋太后,“想来是当初我进京之后做的一些事让他起了戒心,所以他才会出了这么一个奇招,一则利用大姐的身份来限制我,二来也让那女人暗中联络宋承泽,想要借机将宋承泽拉拢过去。”
“可当时不是族中长老们都亲口承认了……”庄嬷嬷道,怎么都觉得难以置信。
虽说宋楚琪和宋楚兮两姐妹互相残杀让人难以接受,可是一个得到了所有人承认的宋家嫡长女居然是个冒牌货?这听起来就更叫人难以相信了。
这件事殷绍做的?并且一计不成,最后他干脆就亲自赶赴南塘,意欲杀人灭口了?
宋太后的眉心鲜见的拧成了疙瘩,一时间却未表态,只是保持了沉默。
半晌,她才又缓慢的将目光移回宋楚兮的脸上,“所以你想转而支持小七上位?”
“总要维持朝廷和南塘之间的一个平衡的。”宋楚兮点头,“姑母,自祖父之后,咱们宋家是个什么状况,您比我清楚,如今在大郓城中,我们宋家根本就没办法和如日中天的端木氏相提并论。端木家似乎在筹谋一件天大的事情,可是这件事,虽然我们避不开,但我也不想全力促成,横竖都是要屈居人下,受人制约,我们又何必要倾尽全力再给自己捧出一个主子来?”
“哀家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想在他们两家之间找一个平衡?”宋太后也是一点就通。
“是!”宋楚兮坦白承认,“现在我的手里握着宋家的私兵,这个帝国的南方防线都在我的全面控制之下,任凭是他们之中的哪一个,想要动姑母或是我,都要仔细的掂量一番。就让朝廷和南塘之间对立僵持着,他们就都要忌惮咱们宋家。”
说白了,朝廷之所以想要将南塘彻底收服,不过就是因为觉得南塘的实力不足以同它抗衡,将南塘的存在看做了一块肥肉。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
不管是朝廷踏平了南塘,还是南塘推翻了朝廷,以后的宋氏都必须无条件的臣服。
而相反的,如果能让他们双方一直保持这个互掐的状态——
为了不叫宋氏成了对方的助力,他们就都只能将宋氏奉为上宾,不敢轻举妄动的。
这就是在夹缝里求生存,这种状态听起来憋屈的很,但实际上却不失为一条最好的出路。
只是这条路走起来,却一定不会轻松就是了。
宋太后并么有马上表态,她站起来,款步走到一边,半晌才道:“你已经决定了?”
她问,却是笃定的语气。
宋楚兮从她的这个态度里嗅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气息,虽然还摸不清这话背后的意思,却是莫名的,心跳的节奏就迟缓了半拍。
她也跟着站起来,走到宋太后的身后,看着她发间偶尔可见一缕白霜,“姑母觉得不妥?”
“没什么妥不妥的,哀家只是觉得那样你会很辛苦。”宋太后道:“兮儿,哀家之前就同你说过了,希望你能找一个稳妥些的男人去过安生的日子。哀家老了,有些事情,看的多,也就倦了,我是无能,对你们都不能尽一个长辈应尽的本分,先是楚琪又是你,你们这都是何苦呢?”
宋太后是个意志十分坚韧的人,这样的丧气话从她的嘴里说来,怎么听都显得不合时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