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平安接过王金发递过来的棉巾,擦干净头上和脖颈中的汗水,长出一口气,“阁老是人中之杰,平安实在是放心不下啊!万一被阁老溜走,那今后可是遗患无穷!平心而论,阁老之才相较于杨嗣昌和周延儒毫不逊色,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可惜却是将心思用错了地方,以至于才有今日之困。”
马士英哈哈大笑,“马某可是弑君逆贼,朱总兵如此说,却是抬爱了。大事谋划不成,只因天意不属马某,这一点,我自然是没有话说。只恨筹募不周,反倒被郑芝龙匹夫所趁,以至于成了他的替罪羔羊!”
马士英声音一顿,顿时气急反笑,“说这些来做什么!成王败寇,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倒是朱总兵,率领这些人马便敢于深入南京腹地,却委实有些小看马某了!”
“马某即便再如何不济,朱总兵想以这千余骑兵逼马某就范,却是有些托大了!”
朱平安爽朗的一笑,“其实今日星夜赶来与阁老相见,除了想留下阁老之外,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朱平安回身看看朱聿键的车驾所在,确定并不在目前的范围之内,这才说道:“说起来,平安要多谢阁老,这些天在南京,却是帮助平安铲除了不少政敌,平安这便当面致谢了!”
马士英一愣,“朱平安,你这话是何意?”
“莫非阁老便没有细细思虑一番,这些天在南京城中被乱兵毁家灭族的都是些什么人?”
马士英是聪明人,听朱平安这么一说,这才仔细的回忆起来。马士英执掌庐凤、参与南京朝政多年,其手腕才干在整个大明朝都是出类拔萃的。逼死朱慈烺之后,马士英便有意识的开始约束刘良佐的部众兵马,以军饷粮草为筹码,使得刘良佐不得不整肃军纪。如此一来,也取得了不错的效果。
但怪就怪在,还没消停几天,南京城中忽然再度陷入纷乱之中。刘良佐的部众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竟然开始变本加厉的洗劫城中富户,而且就连江南有名的士绅、豪族,甚至是朝廷官员都不放过。即便是刘良佐派出心腹军官和家丁弹压,也没有取得什么效果。
这也造成了马士英和刘良佐之间的嫌隙产生。
现在,马士英将当日的情形又从头到尾捋顺了一遍,不禁悚然而惊。被刘良佐部下洗劫杀戮的,其中一部分都是东林党的骨干,他们都是土生土长的江南子弟,另外一些士绅、豪族则都是江南排得上号的人物,可以说,他们都是南京朝堂权贵背后的金主,对于朝政有着相当大的影响力。
而这些人还有一个统一的特点,那便是,在义兴皇帝入住南京后,他们为了保持在江南的影响力,一致反对朱平安、路振飞这些个外来者进入朝堂。
想通了这些,马士英呆若木鸡,抬起颤巍巍的手臂,“你,你,这一切都是你在背后设计?”
“不才正是在下!”朱平安微笑回答。
马士英就像是跌进了一个万年不化的冰窖,周身上下变得一片冰冷。朱平安思虑如此之远,很明显,孙传庭困守鹿邑,朱平安的大军近在睢州却不发一兵一卒援救,其用意却是很明显了。说起来,义兴皇帝的死,却是他乐见其成的。
还有郑芝龙,此时还在徽州府一带,但朱平安却是已经到了南京城下,这高下不是立见分明吗?
只有一个可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朱平安才是那只一只躲在众人背后的黄雀啊!
义兴皇帝的死,自己等人不得不铤而走险筹谋的兵变,郑芝龙的积极参与以及忽然变脸,还有在庐州的黄得功临阵倒戈,这桩桩件件的事情,联系在一起,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背后。今日,马士英总算明白,这只手,便是朱平安。
“渡船!渡船这是要去哪里?”一旁的刘孔昭忽然惊叫起来。
马士英扭头一看,仅剩的几十艘渡船也已经起帆离开岸边,朱由崧、阮大铖等人面色灰败,不停的冲着渡船摆手叫喊,但渡船却是没有一点回头的意思。而一众京营士卒却是平静如常。
马士英叹息一声,回身看看卢九德。卢九德端坐于马上,面色平静,马士英苦笑一声,“卢公,原来你也是朱平安的人!”
卢九德微微欠身,“阁老,得罪了!如今的情势你已看清楚,不要再做困兽之斗了!”
“好好好!”马士英连说三个“好”字。
“洪泽湖之事看来已经明了,怪不得卢公当日里竟然那么的当机立断,原来是早有预谋!本来,我等死守南京,还可以多支撑一些时日,南京城防坚固,朱平安想要拿下南京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可现在,哈哈……!我等真是自寻死路啊!”
“痛快!”马士英仰天长笑,“真是痛快啊!原来郑芝龙和我一样,都是为了他人做了嫁衣啊!仅此一点,我马士英便死而无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