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靖这些天格外的心烦意乱,这种心情从未有过。自小随义父张献忠起事,也算南征北战,虽然年岁不大,却已是经历过几十场厮杀的老卒。想想在义军中的岁月,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大秤分金,那真的是无忧无虑。
然而到了高墙卫的辅兵营中,每日听一众军官所言,以及朱平安的潜移默化,李如靖却忽然间学会了思考,义军的生活虽然快活可却似乎少了点什么。
就像现在的这种军营生活,虽然艰苦,可心中却是异样的满足,难道这就是朱平安所说的“责任”?以及“军人”和“国战”的自豪感和荣誉感?
躺在帐篷中的草甸上,李如靖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旁边的几名兄弟包括瞎子早已是鼾声如雷。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的总是张献忠对自己的恩义和爱护之情,自己这一出来便是几个月,也不知道义父他老人家此时怎样了。
忽然间,李如靖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张献忠本欲连兵一阵风王金勇,东进江淮,却被朱平安一手破坏,自己原本来就是报那一箭之仇,怎么现如今却婆婆妈妈起来。
李如靖努力的回忆当时在朱平安面前所遭受的失败,还有大哥李可望被朱平安打伤后的惨状,希望以此来一点点的激起对朱平安的仇恨,可酝酿了好半晌,却是一点效果也没有。
李如靖不由得有些颓丧,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能对仇人激不起一点仇恨之心呢?
李如靖狠狠的猛击自己的脑门,暗骂自己不争气,一咬牙,将手边的佩刀和弓箭抄在手中。无论如何,今日总归是要尝试一下刺杀朱平安,不然是在对不起将自己抚养成人的义父。实在不行,那边是朱平安命不该绝!自己离开便是!
一有了这个念头,李如靖便不再犹豫,尽力使自己不再去胡思乱想,偷偷穿戴整齐。两名手下还在别的营帐,再去找他们难免会惊动其他人,还不如自己去尝试一下来的稳妥。
朱平安每日晚间总有巡营的习惯,不管刮风下雨,这总是不会更改的。之后,便会在亲兵的护卫下回到自己的大帐,这时候,也是他身边防守最为松懈的时候。
李如靖用黑巾蒙上面孔,偷偷的溜出辅兵营,向着朱平安的中军营摸过来。
到了中军营附近,李如靖却不敢贸然进入。在高墙卫这么长时间,李如靖知道,朱平安的中军营防卫异常严密,口令随时更改,一旦对不上,便会被当场格杀,朱平安身边的两大亲兵首领王金发和张二狗一个勇猛过人,一个却心思缜密,都不容易对付过去。
但经过这几天的观察,李如靖却发现了一个漏洞。在朱平安中军大帐的背后,是一个不算太大的山包,山包上林木茂密,因为山包旁边便是卢象昇的督标营,所以这里防守不算很严密,只要占据树木的最高点,便有机会以暗箭刺杀。
李如靖顺利的爬上了一颗古树,以繁茂的枝叶为掩护,偷偷的观察朱平安大帐的情形。
大帐依然是灯火通明,朱平安却依然没有睡,帐帘一挑便从里面走了出来,看样子是打算活动一下身体,几名亲兵散在四周,但没有一人发现山包上的情形。
天赐良机,李如靖缓缓的搭上一支重箭,慢慢的拉开弓弦,却发现自己微颤的双手手心全是汗水。
山上的李如靖便和山下的朱平安开始长时间的僵持。
箭头牢牢的锁定了朱平安,李如靖有自信,这样的距离,自己完全可以百发百中,一箭射中朱平安的要害。但几次想要拉开弓弦,李如靖却又泄了气。
就这样,小半个时辰过去,直到朱平安疏松筋骨完毕,回到大帐中,李如靖依然没有出手。
大帐中的灯火熄灭,四周归于沉寂,李如靖颓丧的的放下手中的弓箭。
此时,李如靖的身后却忽然伸出一只手,在他的肩头轻轻拍了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