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和昶不缺钱,闻言想也不想,道:“他们送你的,你收着罢!”
傅云英摇摇头。
朱和昶忙道:“那就先收起来,用来赈灾。”
那些钱来路不明,赏给云哥,不是侮辱云哥么?给云哥的赏赐还是从自己私库里拨吧。
他下定主意,又道:“方长史年事已高,我想打发他回武昌府。”
傅云英惊讶扬眉。
马车走得很稳,外面锦衣卫仪仗队手中执旗,坐在马车里,能听见南风扯动旗帜猎猎作响。
朱和昶歪在矮几上,坐姿懒散,慢慢道:“不过眼下不宜调动人手,等到了京城再说。”
方长史是老爹的人,行事傲慢,故意激怒他,应该是老爹指使的,老爹想让他明白该狠心的时候得狠心。
老爹多虑了,他的善心,只给自己在意的人。
傅云英猜出楚王的安排,所以只惩戒小太监,暂时没有动方长史。
朱和昶自己提出来也好,如此一来,日后他想起方长史的好,又后悔了,不会迁怒到其他人身上。
接下来,傅云英拿出一早准备好的册子,从内阁大臣讲起,细细将京师的局势、六部官员之间盘根错节的姻亲关系和党派学派讲给朱和昶听。
朱和昶前些天听京中内官讲过这些,知道个大概,但哪些大臣和另外的大臣是亲戚,谁家侄子娶了另一家媳妇的外甥女这之类七拐八拐的关系他就不清楚了。
傅云英记性好,怕他听不明白,画了简单的名姓谱给他看。
朱和昶翻开册子,笑着问:“这是专给我画的?画得真好!”
想起那本灯谜册,有些感慨。
云哥大概不知道,他站在灯下从容答题的时候,当真是风采过人,像镀了一层温润的光泽。
傅云英扫朱和昶一眼,他的重点永远是歪的。
上京途中,傅云英一天之内三五次被朱和昶宣去议事,一谈至少就是半个时辰。方长史渐渐退居幕后,不再管事,改由她主持。
众人见识到新君对她的倚重,愈加卖力巴结奉承她。
几日后,銮驾抵达京师郊外。
李昌一行人翘首以盼,早就在官道外等候多时。
“二爷早就盼着了,让小的把这个交给您。”
傅云英接过李昌递过来的信,打开细看,嘴角一挑。
内阁大臣们商议过后,认为朱和昶奉遗诏即位,此时还算不上皇帝,不能从正门入宫,而应该以太子的礼仪,从东门进。
霍明锦提醒她做好被群臣为难的准备。
她告诉朱和昶这个消息。
此时为避人耳目,楚王已经和张道长一起离开了。
朱和昶皱眉道:“按理来说大臣们也没有错……不过这东门,我走不得,是不是?”
傅云英点点头。
礼仪规矩表面上看只是繁冗仪式中的一道程序罢了,其实不然,它背后代表的含义至关重要。
以太子的身份入宫,还是以皇帝的身份入宫,不仅是身份上的转变,还昭示朱和昶和群臣之间的关系。
他是皇帝,内阁大臣是臣子,还没入宫就先被臣子压一头,以后还怎么驱使群臣效忠自己?
霍明锦并不在接驾的行列之中,他选择置身事外。
傅云英早就知道他不会插手朱和昶和群臣之间的角力,他无须讨好朱和昶,也无意和群臣作对,只需作壁上观,两方都得拉拢他。
霍明锦冷静而自信的态度让她放下心来,她就怕他为了她失去理智,和群臣交恶。
朱和昶命銮驾原地停下歇息。
大臣们在东门前等候,苦等了几个时辰,等不到新君身影。
礼部官员找到几位内阁大臣,向他们禀报,朱和昶坚持要从正门入宫,不然就不进城。
他说得很含蓄,其实吉祥的原话是:不让我们小爷从正门入,那大家就一拍两散,我们打道回府啦!
王阁老脸色微沉。
新君年纪不大,倒是不好糊弄。
满朝文武都在东门前等,本以为这个天真的藩王会迫于压力服软。
礼部官员急得团团转,他们负责迎圣驾入宫,但下命令的是内阁大臣,他们没法违抗阁老,又不敢得罪新君,偏偏不得不夹在中间受气,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当真是憋屈!
王阁老问汪玫:“傅云此刻是不是在新君身侧?”
汪玫答是。
王阁老把姚文达叫到跟前,“新君年幼,难免意气用事,你过去劝劝新君。傅云深受新君信任,你曾教导过他,有半师之名,若见不到新君,从傅云那里入手。”
姚文达并未教过傅云英,不过因为傅云章的关系,大家都把她当成姚文达的半个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