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节(1 / 2)

谢冷月停在半空,脚下是轻旋的飞剑, 他清楚地知道,长夷已逝,那声呼唤不过是季遥歌所幻,可心中却有股异常的力量, 生生将他束在半空。这股力量不常出现,且这些年已越来越微弱,仿佛被吞噬的另一个自己, 另一个灵魂因为这一声叫唤而突然复苏, 占据主导。

“师父……”那声音又变得幽幽怨怨, 被风吹来, 在静寂山谷中摇摇欲散。

很多年没人叫过他“师父”, 在万仞山, 弟子们叫他“师尊”, 那个称呼好像变成某个人的专属,如今听来充满蛊惑, 即便他明白转身就是深渊, 也很难抗拒这突如其来的诱惑。

“你还是不愿意见我吗?即便这是你我最后一面?”“她”在他身后开口, 幽冷的语气中是一如既往的清傲与任性。

“季遥歌, 你不要以为幻化长夷就能惑乱于我。”谢冷月仍未转身。

“那你为何不肯转头看我一眼?”“她”笑道,“你在害怕什么?”

“我并未害怕什么, 你不是她,不必在我面前故弄玄虚。”他言语无情,双眸正视前方渺渺长空,只有气息乱了两拍。

“也罢,你我错过已千年,相见不如不见。”

身后传来“她”的低叹,而后便再无余话响起,四周归于沉寂,只有他急促的心跳撞击着胸膛。谢冷月等了很久,没有再听到“她”的声音,却又痛不可扼——长夷就是那样骄傲任性的人,说走就走,从无犹豫。

可这一走,余生散尽。

衣袂纷飞,他猝然转身,终是不敌心底渴盼。这一转身,他浑身一震,怔怔看着地面上站的人。

是季遥歌,也是长夷。她的身体上似乎浮着一道虚影,冰霜为眼、春花作颜,站在荒芜山谷中,似一簇火焰,明明灭灭,随时会消失,也随时会焚尽四野。那的确是长夷,他最在乎的弟子,跟在他身边千年,他看着她从垂髫少女长成明媚女人,在他面前曾嬉笑怒骂鲜活生动,冷漠如冰霜的人,野心却蓬勃如春草,爱恨也强烈得如同熊熊火焰,一腔热情尽数付予他。

被遗忘的过往不可扼制地在脑中浮闪。这场爱恨源至她一腔孤勇,恋上师父,为世俗不容,她被他罚于神峰思过,却在他心软探视时胆大妄为。夜山漆冷,神像高耸,一轮冷月照出空旷寂寞,她目空一切,坐在神明巨大雕像的肩头,媚惑而挑衅地俯望他,仿如山间灵妖,没给他任何逃避余地地大声说:“师父,我喜欢你。”

止水之心被掀起滔天波澜,千年道心不敌这一眼妖娆,他将她从神峰放出,带着她离开万仞四处历炼,以避世俗。她很任性,也很骄傲,她说过,强者为尊,总有一天他们可以无惧世俗种种,肆意而活。

她说他们要变强,强到无所畏惧。

她是他的弟子,也曾是他的道侣。

“长夷……”他终究是对着季遥歌喊出这个名字。

深渊寂幽,千年囚禁的光阴漫长绝望,她似火的感情也被浇成一腔空洞,时间最是摧人,她忘记太多的过往,所谓执念,不过是一场又一场落空的希望,最后蔓延成灾,毁去曾经骄傲的灵魂。

灰飞烟灭,是解脱。

“我是来同你告别的。”“她”并不像他所想得那样,带着仇恨怨念而来。

谢冷月说不出话,胸中阵阵抽痛——长夷是他在乎的人,可他亦有他的骄傲。她委身他人,他又如何强求?千年前屠尽蛟族,他狠心离去,未再见她一眼,却从来不知,她被囚深渊千年。

转眼沧海桑田,生死永隔。

她最后所念,也不过只是这一句永诀。

爱恨成空。

曾经炽烈爱过的人,已经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