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自然也更落在宫中许多人的眼中。
眼见着范垣同那一顶轿子远远地离开,终于消失在视野之中,环翠宫的廊檐下,严太妃的身子僵硬,这一阵凛冽北风吹拂之下,好像她整个人也跟手按着的玉栏杆冰冻到一起,难以分开。
随侍嬷嬷忍不住道:“娘娘,咱们该回去了,在这里站了这么久,只怕真的要冻出毛病来了。”
严太妃笑了笑:“那又怎么样,不过是又多吃一味药罢了。”
嬷嬷道:“娘娘倒也要保重些身子才好。”
严太妃转身,谁知身形一晃,原来站了这半日,果然几乎冻僵了。多亏那嬷嬷及时搀住,身后两名宫女也上前扶着。
四人缓缓地往太妃的居所而去,严太妃走了几步,回头再看一眼,偌大的宫城之内,再也看不见那一点赤红的影子了。
且说范垣陪着琉璃出了宫,小太监放下肩舆,行礼后自退了回去。
琉璃见前方停着范府的马车,左右并没有别的车驾,只得低头往那边走去。
范垣也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侧,只在琉璃将要上车的时候,范垣才抬手,轻轻地扶住了。
当范垣握住自己的手肘之时,琉璃却蓦地又想到那天给他握住手腕的情形,一时手腕上又隐隐作痛起来。只能强忍着,忙上了马车。
不料还未坐定,就见范垣也随着坐了进来。
琉璃睁大双眼看着他,终于又默默地将脸转开。
骨碌碌,马车开始前行。
两个人都没有出声,那车行的声音就显得格外清晰。
直到琉璃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她忍着不去看,等察觉范垣挪到自己跟前的时候,要躲开已经晚了。
范垣一声不响,把膝上的袍子轻轻地整了整,才问:“是打算一辈子不理我了?”
琉璃假装没听见,更加不肯再看他一眼。
只听范垣道:“那为什么还要跟我出宫?”
琉璃仍是不回答。
“是怕皇上因此心里对我有什么?所以才委曲求全的对么?”
他居然都猜到了。琉璃眼睛一眨,心里只觉着酸楚。
突然手上一凉,原来是范垣握住了她的手,琉璃本要挣开,范垣已经把她袖子轻轻挽起,望着原本皓白如玉的手腕上那一抹未散的青紫:“还疼不疼了?”
琉璃深深呼吸,才竭力平静地回答:“多劳首辅大人询问,这并没什么要紧的,也请您放手吧。”
范垣挑眉,顷刻笑微微地问:“是在跟我拿娘娘的款儿?”
琉璃本是心中难过,所以故意跟他这样生分,如今听他笑问,却几乎忍不住脸红起来。
她面对郑宰思的时候,还能记起自己是皇太后,但每次见到范垣,仿佛就变成那个陈家琉璃,而他……是一成不变的永远的“师兄”。
琉璃微窘的时候,范垣已经举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地亲了亲。
这次他的动作竟极尽温柔,也极尽暧昧。
琉璃一颤,刚要把手抽回,范垣却又一本正经地问道:“那不知……我这样冒犯太后,又该当何罪?”
第68章 逆鳞
琉璃本想冷着对范垣,却禁不住他两句话,脸上早红了起来。
但想想他昨儿那狠辣的样,又着实不甘心再像是先前那样同他说笑。当下缩回手,皱眉道:“四爷请尊重些,不要口没遮拦。”
范垣见她才露出两分笑意却又打住,便又笑了笑说:“我怎么不尊重,怎么口没遮拦了。”
琉璃白他一眼,不做声。
范垣见她脸上仍红着,就伸手在她额头上试了试,却仍觉着有些热,便道:“这一次是受了风寒?”
琉璃低下头,范垣望着她沉默的模样,突然道:“你们倒果然不愧是母子。”
琉璃听他的语气淡了下来,且又提到儆儿,便转头看他:“你说什么?”
范垣笑笑:“上回演武场那件事,也是在我训斥过皇上之后,他就病倒了,如今……你也是。我真的就像是瘟神不成?沾了谁谁就倒下了。”
琉璃愣住了,她倒没有细想过。如今听范垣这样说,倒果然有些类似。
范垣道:“先前训斥皇上,我不后悔。虽然他因而病倒了,这绝非我所愿。”
琉璃不言语,范垣继续说道:“可是害得你又受了惊吓,病了这场,我、我……”
琉璃愣愣的,想等他说出那句话。
范垣却偏偏并没说出口,琉璃有些恼,禁不住咳嗽了两声。
范垣抬手在她背上轻轻抚过,虽然并没说出来,动作里却充满了愧悔之意。
琉璃不领情,当即举手挡开,范垣却顺势又将她的手团入掌心:“琉璃。”
琉璃听他温声唤自己名字,眼中酸涩:“千万别再这么叫我。我以后也不叫你师兄,只叫你首辅大人,叫你四爷,你、你也别……”
“我也别这么叫你,我叫你太后,叫你娘娘?”范垣不疾不徐地接口,“你猜别人听见,会不会觉着我疯了。”
琉璃又觉着酸涩,又觉着好笑,却又忍着不笑:“我现在是温家阿纯,你就叫我阿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