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无法否认的,温养谦心中暗气,道:“我跟各位相交,不过是意气相投,又念在都是同科之谊,没想到却以这样阴暗心思猜忌我。莫说我跟首辅大人交情泛泛,就算真的跟他有什么亲戚交好,我也只靠自己的真才实学,绝不会做那些营营苟且的事,请秦兄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之腹!”
秦书生冷笑道:“正因为跟你同科,所以才自认倒霉,我们在座的哪里有你这样的门第,如果让你靠着首辅的关系把我们压下来,我们却向谁说去?”
养谦拍案而起:“一甲三人,二甲九人,三甲一二百不等,不知秦兄能中第几?我温养谦一个人,把你压到哪里去?何况据我所知,自来没有内阁干涉进士选拔的传闻,不知道秦先生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无稽之谈,你这样公然胡说八道,煽动人心,是想怎么样?你若有胆,敢不敢跟我去大理寺公堂对簿?把你如今的怀疑大大方方说出来,让多官监督?”
秦书生见他句句锐利,不敢再正面对抗,只嘀咕道:“仗势欺人罢了。”
养谦环顾在座:“我不知什么势不势,只知道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我相信朝廷科试公正严密,所以才想跻身其中,一试才学,跟天下英才们一较短长,不管是青云直上还是名落孙山,都是我命而已!如果你觉着科考本就不公平,又何必屈尊降贵的来参与?不要阴阳怪气的只是抱怨,俗话说‘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这句话奉送给秦兄!”
养谦说罢,拂袖离席,又有几个相好的学生,纷纷地过来劝说,挽留,又有人责备姓秦的。
这一桌人乱糟糟的,不妨门外有几个人经过,其中一人听着里头说话,笑道:“这人就是范首辅的表亲?倒像是个清明有主见的,很不落流俗。”
旁边一人道:“这人的确不错,我是见过的。”此人却正是郑宰思郑侍郎。
先前那说话的,是个身量中等的中年人,清癯,三绺长髯,往门缝里一瞥道:“既然如此,小郑你可替我留意。”
郑侍郎低笑道:“阁老不怕他是首辅的亲戚?”
这人答道:“你听他方才话中的意思,显然跟范垣的交情等闲。未必肯以亲戚之故攀附于他。”
郑宰思道:“说的是,既如此我留心就是了。”
两人说罢,迈步去了。
是日黄昏,春雨霏霏,养谦扶醉而归,进了门,先去给母亲请安,因不见琉璃,便问起来。
温姨妈只说琉璃早早睡了,叫他不必去探。
养谦答应,便想等明日酒醒了再去见妹子,又想这段日子一直忙于考试,并没有好生照应妹子,便打定主意明日一早儿,带琉璃出去玩耍。
这日早晨,养谦起身洗漱妥当,便往温姨妈房中来,因是极早,只两个婆子自廊下走过,养谦正要进门,便听到里头温姨妈的声音道:“给我记着,这件事不许透漏分毫,给我知道谁透给大爷知道,我就绕不得了。”
众丫头齐声答应,突然贴身的李嬷嬷道:“太太,虽然我们不说,但保不准这府里其他的人不说,若是大爷从外头听了……”
温姨妈道:“这府里大太太也已经命人噤声了,她的手段你们自然不晓得,她是说一不二的,也难敢有人忤逆。所以我自叮嘱这屋里的人,让你们管好了嘴。”
养谦听着觉着怪异,不知母亲有什么要紧事瞒着自己,他本想进门,但因遽然听了这个,倒是不好就闯进去,索性后退两步,故意先声问道:“嬷嬷,母亲起了没有?”
里间儿温姨妈听了,忙叫众人都退了。李嬷嬷迎了出来,陪笑道:“大爷来了,在里头呢。”
养谦进了门,见温姨妈坐在榻上,眼睛略有些异样,养谦上前行礼,起身后道:“母亲,我今儿无事,想带着妹子出去逛逛。特来跟您说声。”
温姨妈点头道:“倒也好,我也不想她总是闷在家里。叫别人领着又不大放心,你既然有空自然最好。”
养谦笑道:“我考了这几乎一个月,家里的事一概都撇下了,母亲跟妹妹都不理会,妹妹只怕会怪我。”
温姨妈道:“可是胡说,纯儿巴不得你好好地专心应考呢。”
养谦道:“妹妹的病不知怎么样了,太医们来过几回?”
“隔个三五天就来一次,已经……已经能开口说话了。”
温姨妈说到“能开口说话”,却并不完全是一片喜色,微微的欢喜里带着些许苦涩。
养谦看的心惊,妹子能开口,这是从那天早上琉璃拉他去陈家的时候就知道,倒并不意外,可是温姨妈为什么是这个表情?
养谦有些坐不住,便道:“既如此,我先去见妹妹。”
温姨妈见他起身:“谦儿……”
养谦止步,温姨妈才道:“我也正要去见纯儿,就跟你一块吧。”
母子两人联袂往琉璃房中过来,琉璃跟温姨妈住在一个院子里,不过东边走到西边,几步远而已。
不料到了琉璃房中,却俨然扑了个空。温姨妈先着急起来:“怎么回事,人呢?”
底下丫鬟道:“早先姑娘起来,带了小桃姐姐,想是出去透气儿了。”
温姨妈皱眉嗐叹道:“如何也不跟我说一声?”
丫鬟说道:“先前出去的时候,太太还在睡,就没叫打扰。”
养谦忙道:“母亲别急,不过是在这院里罢了,让我去找找。”
“就是在这院里才……”温姨妈欲言又止,手扶着额头道:“罢罢,你去吧。”
养谦本要转身,见母亲如此,反而止步,他举手扶着温姨妈重进了里屋:“母亲向来跟我知无不言,怎么今日反而有事瞒起我来了?”
温姨妈一惊:“我何尝……瞒你什么?”
养谦道:“早先母亲吩咐他们的那些话,我也听见了,您若是不告诉我,我自去问别人,好歹是会知道的。”
温姨妈明白他的性子,一旦生疑,势必会水落石出的。当即又摇头叹息:“谦儿,我又何尝想瞒着你?这也是你妹妹死命拦挡不许我说的。”
养谦听果然跟温纯有关,心跳都停了,忙问缘故。
温姨妈面有难色,长长地叹了口气,才说道:“先前……纯儿几乎给人欺负了。”
养谦听见耳畔“嗡”地一声:“什么?”
温姨妈握紧他的手:“我的儿,你千万别着急,不然就也辜负了纯儿的心意了。”
原来自从王光那日给琉璃打了一记耳光,夺路狂奔去后,这人被色所迷,竟然忘了天高地厚,一心一意地更加想念,只恨不得立刻上手。
又想:“看她的反应竟不像是有痴病的,但是承弟他们所说,又的确是个痴儿,偏生得这样绝色,既然是痴儿,怎么也像是那些势利眼的贱人婊子一样,一个劲儿地巴着四爷?只叫他受用去……偏我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