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直接落她脸面,就将她捧高,好再把她从高处重重地摔下——扈昭仪为了逼她放弃学宫务,毁她的声名,真是煞费苦心。
槐嬷嬷亦心生警惕,她抿了抿唇:“学亲蚕大礼的规矩?”
严嬷嬷颔首:“是,却也不仅仅是。谢姑娘以前也是跟着昭敬皇后学过宫规的,该当把礼仪规矩背熟了吧?若是只学亲蚕大礼的规矩,未免太小材大用了些。”
槐嬷嬷眸色微冷:“那也不劳你严嬷嬷亲自跑一趟呀。司籍司专管经史教学,这《礼典》也是司籍司出的,难不成司籍还教不了吗?”
司籍一噎,但今儿可轮不到她说话。严嬷嬷将话头接过去:“那倒不是。主要是姑娘心软心善,怕不愿罚宫人。”
严嬷嬷转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西殿宫人:“奴婢奴才的生死,都得系在主子身上,更何况是在萱椿亭对您不敬的宫人。”
严嬷嬷伸手,从身后的小宫婢手上,拿过一根教鞭,她在手上掂了掂:“主子不会,自当奴才受罚。”
严嬷嬷凌空一甩鞭,就连槐嬷嬷都吓了个哆嗦,更何况是跪在地上,本就惊惧难安的宫人了。明明还是春日,他们却仿佛已身处酷暑之中,脸上流下来的汗水,在身下汇聚成了小水泉。
他们心知肚明,今日的死活,恐怕都系在谢珠藏一人身上。
可是,就凭这个以往怯弱卑微,一直把自己关在房中,连话都不敢说的谢姑娘?
她怎么可能行!
众人把头低得更低,心里涌出无边的恐惧,甚至有人当场就哭出了声,哀声求道:“严嬷嬷饶命!”
槐嬷嬷气得踢了那人一脚。
严嬷嬷惊讶地看着槐嬷嬷:“这还没开始呢,槐嬷嬷怎么就训上了?这可不妥当。谢姑娘,您说,是不是这个理?”严嬷嬷满意地看着众人的反应,回过头去,面上恭恭敬敬地朝谢珠藏一拱手。
一直默不作声的谢珠藏,此时却忽地朝着严嬷嬷莞尔一笑。
这一笑,让严嬷嬷顿时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谢珠藏却只是转身推开房门,她坐到上首,先对阿梨吩咐道:“去,熬一大锅,益、益气汤,备给宫人。”
阿梨想都没想,立刻就应了下来。
谢珠藏压根没有回应严嬷嬷阴阳怪气的询问,她突兀的举动,让严嬷嬷先前聚拢的气势荡然无存。
谢珠藏这才朝严嬷嬷招了招手,然后随手点了点自己桌上的《礼典》,兴味地看向严嬷嬷:“嬷嬷,时间……可不等人。”
她还敢嫌自己慢!
严嬷嬷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
可严嬷嬷转念一想,就这么几天的时间,谢珠藏能把《礼典》看完就不错了,还指望能背下来?
简直是痴人说梦!
严嬷嬷握紧了自己手中的鞭子,胸有成竹地踏进了西殿的门。
第34章 甘诚服
“姑娘首要学亲蚕礼, 《永和》之乐,是亲蚕礼专用,姑娘总该记得吧?”
严嬷嬷一踏入西殿的门, 直奔主题, 毫不迟疑地问道。
槐嬷嬷一惊,立刻反驳道:“严嬷嬷,礼乐自有司乐司掌管, 我家姑娘要知道乐词作甚?”
严嬷嬷不理槐嬷嬷, 抬眼看向谢珠藏,似笑非笑地道:“礼乐是礼仪的一环, 更何况,《礼典》中记载了《永和》之乐,谢姑娘口口声声说着想学, 不会没看吧?”
谢珠藏却看了眼自己的茶杯,淡淡地道:“没、没……”
司籍一喜, 迫不及待地和稀泥:“槐嬷嬷说的是,严嬷嬷这题, 谢姑娘来不及记下来, 那也很正常。严嬷嬷还是换一道容易点的问吧。”
“……水了。”谢珠藏不紧不慢地接着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
司籍一噎。她尴尬得恨不能捏住先前的自己的嘴——让你嘴快说话!
可谢珠藏这云淡风轻的态度, 甚至让严嬷嬷都不敢造次。她们只好等着莲雾快速地给谢珠藏斟满水, 谢珠藏抿了一口, 不假思索地道:“芳春, 开令序……”
谢珠藏说话还是不快,但是每一个字都非常的清晰。而且, 严嬷嬷能鲜明地察觉,谢珠藏说话的停顿越来越少。
绕口令极好地锻炼了她断句的能力,而日以继夜地在萱椿亭练习, 让谢珠藏不再惧怕于人前说话。哪怕是在严嬷嬷这些人面前,她也依然能做到顺畅地说三到四个字,停顿一下,再说完整句话。
“……黼黻,藻寰中……”
等听到谢珠藏毫不迟疑地说出最难的这一句乐词时,严嬷嬷心下一沉,知道这个问题决然难不倒谢珠藏。
门外跪着的宫人才要小松一口气,就听严嬷嬷一等谢珠藏说完,紧接着问道:“姑娘定然是把亲蚕礼背得滚瓜烂熟了,那也该记得《礼典》上所载的亲蚕礼这一章,还记载了《永和》之乐不在“十二和”雅乐之列。又敢问姑娘,这‘十二和’中的《肃和》,又是何乐词?”
槐嬷嬷简直要气笑了:“严嬷嬷,你先前问我家姑娘亲蚕礼上所奏的礼乐也就算了,多少还跟亲蚕礼沾点边。怎么着,现在连不沾边的礼乐,你也要问?”
槐嬷嬷虽没有对《礼典》滚瓜烂熟,却也深知,其他的礼仪尚有规律可循,但如“礼乐”、“祭文”一类,却是辞藻华丽而又繁复,是极难的。
谢珠藏才刚刚看完《礼典》而已啊!她哪来的时间去背!
这分明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严嬷嬷一脸正气:“谢姑娘继承谢家文华,才思敏捷、勤奋刻苦,乃是有口皆碑的,就连陛下也交口称赞。《礼典》上的亲蚕礼这一章,既然记载了‘十二和’这一段话,姑娘想必看到了吧?”
“既然看到了,若是不去学一学什么叫‘十二和’,可当真配不上姑娘这敏而好学的才名啊。”严嬷嬷声音里带着淡淡的讽刺。
“光凭你这一张嘴?老奴倒要看看,《礼典》到底记没记这句话!”槐嬷嬷气得想要去拿桌上的《礼典》。
司籍眼疾手快地抱走了礼典,苦口婆心地对槐嬷嬷道:“槐嬷嬷啊,老奴是将《礼典》读熟了的,确然有这句话。”
先前蔫嗒嗒的熊嬷嬷,又再次恢复了气势。她扫了槐嬷嬷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道:“严嬷嬷考量谢姑娘,姑娘答不上来,老奴就代劳,去殿外执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