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权缓缓睁开眼, 胸口一阵剧痛, 他低低地呻*吟了一声, 耳边传来熟悉而渴望的声音。
“赵权, 你醒了?”长亭惊喜而温柔唤他道。
赵权眼神渐渐汇到一处,面前的那张脸, 不正是他日思夜想的长亭还有何人?
“长亭?”赵权恍似在梦中, 只恍惚地唤了一声面前的人。
长亭俯下身,嘴角轻笑, 眼中却含泪道:“是我,赵权……”
他身上虚弱至极,却没有落下悬崖那一刻的万虫噬咬感,此刻长亭就在眼前, 好似梦境,他似乎还停留在松手那一刻,她悲痛哭喊,他却无能为力,只能肝肠寸断地松开她的手,为她留下一线生机,本以为那时便是两人的诀别,未想到, 此刻竟还能再见到心爱的人。
赵权似是想起什么, 极浓的眉拧在一处,似是不信又有些怒意道:“你跟着本王跳下去了?”
长亭轻轻一笑,看了他一眼, 只低低地“嗯”了一声,似是做了件极轻巧的事。
赵权勉力撑起身来,目光切切地盯着长亭,眼中是化不开的浓情与欢喜,半晌方轻声道:“傻子,不是让你好好活下去么……”
万般滋味涌上心头,是苦是甜,是酸是痛,长亭亦望着赵权,喉头却有些哽咽,一句也说不出来。
赵权叹了口气,大手伸过去抚了抚长亭的鬓发,似是安慰她,又环顾四周,似是很熟悉,轻声问道:“这是西山祁神医处?”
长亭含笑点头,欣慰道:“是祁神医救了我们。”
赵权方才一番动作似是拉扯到胸*口的伤,他大掌捂着心口,皱眉看着长亭道:“那我身上的毒……”
长亭轻柔一笑,似是有些欢喜道:“你身上的毒,祁神医已经帮你解啦!”
赵权点点头,虚弱道:“如此真要好好谢过祁神医大恩!”
长亭面色未变,只颔首一笑,状似欢喜道:“是啊!”
赵权低喘了两口气,想起二人的处境,低声道:“此处亦不安全,况且我们久留也会为祁神医带来危险,我们还是尽快离开……”
长亭安慰他道:“不必担心,焦校尉已带人在外间候着了。”
“焦衡?他来了?”赵权疑惑道。
长亭和声道:“我们掉下悬崖后,焦校尉四处寻找,终是循着蛛丝马迹找到了这里,有他在此,你尽可放心。”
赵权松了口气,他两人此番死里逃生,再不能疏忽大意,让敌人有机可乘。
赵权轻咳了两声,他本是个多疑的性子,略一思索,虽知焦衡就在外面,可这里毕竟是燕周两国交界处,不愿再以身犯险,勉力下床,抓着长亭的手道:“既然焦衡就在外面,为防夜长梦多,我们还是赶紧离开罢。”说着牵着长亭的手便要往外走。
身后之人却未动,赵权回头,轻声疑惑道:“怎么了?”
却见长亭眼中似有踌躇犹豫之色,望着他,眸光闪烁了几分,平静开口道:“赵权,我不能跟你回去……”
说完将手轻轻一抽,却别转了眼神,咬了咬唇,轻声道:“对不起,赵权……”
赵权看着长亭此刻的面色,不似顽笑,不禁心中微沉,胸*口却又扯痛几分,轻咳一声道:“为何不肯跟我回去?”
长亭面如止水,平静道:“你知道的……”
赵权想起从前种种,历经死生一次,哪里还会再计较纠结,他此刻心底释然,只想和心爱的人在一起,上前抓着长亭的手柔声道:“从前都是本王的错,是本王不好,你跟我回去,我再不会拘着你,不会不顾你的意愿,你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
说着手指一动,竟是与长亭十指交缠,仿佛要补偿曾经松开手的痛楚遗憾,赵权手掌收紧,满眼柔情地望进长亭眼里,低声道:“你肯为本王跳下去,你可知本王心中有多欢喜?跟本王回去好吗?”
长亭感受到赵权大掌包裹着自己的手,掌心亦能感受到赵权脉搏有力的跳动,那是他平安无恙的证明,亦是她舍去性命亦要追寻的结果,她不是说过么,她不会让他死的……
长亭望向赵权,眸中清亮却隐带着疏离,她极缓却没有丝毫犹豫地抽出了手,断然道:“对不起,赵权,我从未想过,我的一生要在王府深宅里度过,晋王府之于我,便如牢笼一般,我绝不愿过那样的日子,你回去罢!”
赵权好似明白她所想,从前他怕失去她,只想留她在身边,明知她是那样自在的性子,他明明爱极了她的自在灵动,却差点生生磨掉了她的桀骜与自在,真是鬼迷心窍一般,可老天总未将他的眼睛遮蔽太久,落下悬崖那一刻,他心中那些爱而不得的隐忍与狂躁似乎一下就消散了,他只是爱面前之人,只想让她欢喜快乐。
他捂着胸*口急切道:“我知道,我从前做错了许多事,让你对王府心生厌倦,你相信本王,往后我绝不会再枉顾你的意愿,你若嫌王府沉闷,本王为你兴建一座别苑如何?你欢喜本王便陪你去别苑住,只你,和本王两个人,好不好?”说到此处已是柔情似水,好似呢喃,只殷殷切切地盯着长亭。
长亭却似是无动于衷,嘴角微微勾了勾,低声似有讥诮道:“将我从一个笼子换到另一笼子里,做你众多妾侍中的一个,待你欢喜了便来看看么?”
便是这般倔强生硬赵权看着也欢喜不已,扳过她柔声解释道:“你怎会这样想,自你我回京后,我心中只有你一人,后园那些姬妾便已送走了,而后你闹着要走,我让人接她们回府不过是想气你罢了……”
说着拉起长亭的手,轻轻按在胸*前,他双目幽深,此刻却好似汪了一潭春水,只情深缱绻望着她的眸子道:“你那夜那般狠心,刺了本王一剑便逃了,本王这颗心,这条命都你给了你,旁人哪里还入得了眼……”
仿佛觉着长亭或许是发了醋意,眉目含笑低柔道:“你走后,本王便将她们遣散了,你莫忘了,你如今可是本王唯一的内眷。”
长亭轻触着赵权胸*口,那处还缠着包裹伤口的细巾,隐隐渗出了些血迹,隔着厚厚的细巾,长亭手掌依旧能感受到赵权心口沉重有力的跳动,她伤过他多少次?
老天何其厚赐于她,能得赵权倾心之爱,老天又何其捉弄于她,让她失而复得,得而复失!
长亭心中抑制不住的酸痛苦涩,面上却一丝也不能显现,赵权心思剔透,或许只一丝软弱便会让他看出端倪,她冷然道:“可你终究会娶正妃,而我说过,我江长亭绝不为人妾侍!”
赵权盯着她决然的脸,按着她的手微微用力,似是下定决定一般,断然道:“好!本王回去便奏请父皇赐你为我晋王正妃,本王发誓,今生今世只你一个,绝不再纳旁人!如此,你可还愿意信本王!”
长亭倏然抬眸看向赵权,眸光闪动间,似是夹杂着震骇与难以置信,仿佛还有一丝感动在其中,更多的,却是赵权看不懂的,莫名好似有丝痛楚,半晌,长亭眉目幽凉,直视赵权道:“你素来心有大志,你父皇亦对你寄予厚望,若有朝一日你登临天下,难道你还要封我做皇后不成?!”
说着一顿,似是自嘲道:“我既无这番心胸能耐,亦无这般高远志向,我只求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仗剑江湖也好,闲居山林也罢,我从未想过要将自己的一生埋葬在宫廷后院之中!”
赵权按着长亭僵硬的双肩,仿佛明白了她的决绝,心中矛盾纠结,默然半晌方道:“为了本王你也不肯么?”
长亭面色清淡,却直透心间,“难道你肯为了我,放弃心中的追求,随我散漫江湖一生么!”
赵权面色一变,音色微寒道:“那是本王身为男子的功业与荣辱!放弃?你怎能说得这般轻巧!好男儿难道不该建功立业,永世流芳么!”
长亭轻轻一笑,仿佛早已预料到他的回应,面上竟好似松了口气,平静道:“我虽只是一个江湖女子,所求未有王爷这般宏大,却也不愿辜负这一生,亦要追随自己的心意而活,王爷……我们便放过彼此,各自海阔天空不好么?”
赵权的心听得直往下坠,他急声道:“不!你心中分明是有本王的,为何要这般狠心?那日悬崖上,你抓着本王的手,说过的话都忘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