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权待焦衡走远,侧头看向长亭,这才发现她身上斑斑血渍,脸上还残留着血迹,不禁走近两步,皱眉问道:“你怎么了?受伤了?”
长亭用手背擦了擦脸,轻松笑道:“没有啊,这不是我的血,是那些畜生的。”说着又抹了抹脸。
赵权放下心来,见她这般不在意地模样,想起方才她护卫在自己身边,几次为自己解困,心中一暖,柔声道:“本王命人烧了水,就在营帐中,你去洗洗吧。”
长亭不好意思道:“这恐怕不合适吧,王爷您还没洗呢,我等会儿自己打点水擦一擦就行了,王爷您去用吧。”她一向知道赵权喜洁,如今众人身上都沾了血渍,还有火油的一股子烟熏火燎味,赵权这样的人,哪里受得了?
赵权看了她一眼,长亭这女子乡野出身,虽是有些不懂礼数,桀骜不驯,可心地却也很好,很为他人着想,倒也不是一无是处,拿捏着语气道:“去罢,本王一会儿再去。”
长亭诧异地看了看赵权,赵权何曾这般和颜悦色地同她说话,这倒让她有些受宠若惊,甚为不适,低头拱手道:“谢王爷如此体恤,不过今日都这么晚了,王爷还是洗一洗早些休息去罢……”
赵权觉得自己已经放下身段,对长亭这样一个女子算得上关怀备至了,可她却如此不识抬举,想起方才她和焦衡言笑晏晏的模样,神色一冷,恢复平日高高在上的样子,道:“如此,你就自便罢!”说完拂袖而去。
长亭见他似乎又恼了,撇了撇头,深更半夜的,她怎么好意思在赵权帐中洗浴,这人真不知怎么想的,一阵寒风吹来,长亭不禁打了哆嗦,不禁抱着手臂搓了搓,身上血腥味甚重,忙自去找水擦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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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赵权他们一队和焦衡汇合之后,速度更快地赶起了路,长亭每日困在马车中和赵权呆在一起,时不时听他冷言冷语两句,日子过得甚是漫长难熬。
这日傍晚,长亭百无聊赖地坐在马车上擦着剑,忽然闻到一股肉香味,长亭已经吃了两日的干粮,不禁吸着鼻子多闻了几次,似乎是炖牛肉的味道,想来是这周围哪个村庄老死了牛,禀了衙门开起了荤。
历朝以来,官府素来不准民间私自屠牛,若是抓了,可是要判大罪的,一般的农家若有头牛也是件极长脸的事,牛只有老死了,禀了衙门造了册子才能吃,所以一般村庄若能遇上死牛的事,都会架起大锅,煮了牛肉众人分一分,也是极难得的事。
赵权注意到长亭这边的动静,不禁皱眉看向她,长亭咽了咽口水,默默地将剑插*进剑鞘。
赵权自然也闻到了肉香味,却哪里想到长亭这般好吃,光闻个味儿就已经开始馋了,却不知这浓得发腻的肉香有什么好闻的,长亭放下剑,“咕”一声,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长亭大窘,脸上飞了一片红,捂着肚子不敢抬头。
第29章
赵权忍不住握拳掩嘴而笑, 长亭越发窘了,满脸通红,赵权不知这般不雅的事,自己为何能笑这么开心, 有心作弄长亭,凑近她问道:“那肉就这么香?就把你馋成这样?”
长亭哪想到他这般不顾忌自己身份, 也顾不得尊卑, 斜睨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那是饿了!”
赵权笑得更开心, 道:“本王没给你吃饱吗?!那肉真这么香?”
长亭抱着剑, 反正已经出丑, 离赵权远了点,眼睛转了转,开始兴致盎然地分享起自己吃牛肉的美好回忆。
满脸回味地说道:“我小时候师父有一次带我下山,在一农家借宿,正好碰到那个村庄里死了牛, 里正禀了衙门, 就让村民在村口架了两口大锅,让人把牛给解了,用牛骨熬起了汤, 牛肉切成一块一块的给煮了……”
“全村的人都围着那两口大锅, 等牛肉好了, 一家分了一块肉一盆汤, 我们虽是过路的, 也给我和师傅分了一块,我那时小,在山上哪里吃过什么好东西,那牛肉劲道,入口满嘴都是香味,肉汤也鲜得不像话,我过了这么多年都还记得那味道……”
赵权见她说得眉飞色舞,满脸神往的模样,不禁笑了,知道她好吃,他也时常取笑她,忽然想起从前她说过的身世,心中莫名转而一柔,她自小被人丢弃,无父无母,幸而被人收留,可日子听起来过得有些清苦,不禁柔声道:“你师傅不是待你很好吗?”
长亭眼神转柔,似是有些怀缅,微笑道:“师父的性子粗糙,连做饭也不会,我听师叔说过,我很小的时候,师父猎了一只兔子,直接烤了就给我吃,结果我太小,脾胃消不了食,病了好几天,还是师叔来看望我才给我治好了。”
“你师父的确有些粗心。”赵权也有些疑心她怎么活到现在的。
长亭眸光一转,甚是灵动,浅笑道:“我师父虽然粗心,可待我确实十分好的,他虽看起来是个粗人,可心地却十分好,时常周济别人,所以才常常把自己弄得很狼狈,但是一有好吃的好用的都会先紧着我,他一个大男人,连自己都活得十分粗糙,能把我一个奶娃养活到这么大,还将一身武艺传给我,着实是不易的。”
赵权听她话中诚恳真挚,想来对她师父的感情十分深厚,也是个乐天感恩的女子,点点头道:“你师父的确不易。”
长亭哪想到能和赵权这般聊天,对这王爷也有了些改观,一时有些无话。
赵权笑了笑,掀开车帐,对外间吩咐道:“那边似乎有一个村庄,今晚就在那投宿罢!”
回头对长亭说道:“本王就去看看,到底有没有你说的那么香。”
众人来到村庄,村口果然立了一口大锅,几根木头架子上挂着一只瘦瘦的牛,张勉等人向里正道明了来意,言明他们只是路过的商贩,想在此借宿一晚。
庄户人家虽是清贫,但却朴实热情,腾了几间低矮的屋子出来给他们,张勉给了些散碎银两给屋主与里正,喜得那人连连推辞,实在推不过,不多时又扛了些米面菜蔬过来,都是些农家物,张勉倒未推辞。
张勉带着人将屋子打扫了一番,为赵权铺好卧具,又带人生火造饭去了。
长亭一路过来风尘仆仆,也未有机会好好清洗一番,拿了随身衣物,向一户村民借了木桶等物,自去烧水洗浴不提。
长亭美美地洗了一番,换了身干净的衣物,头发也松松地挽了个髻,只觉神清气爽,出了房门,提了一桶水正要出去倒,就见焦衡提着一腿牛肉进了院子,长亭放下桶奔过去,惊喜道:“焦校尉,这是你去买的吗?”
焦衡见长亭挽着头发,一副小女儿的模样,又如此跳脱,竟让他有种与娇妻闲话家常的感觉。
竟想到“娇妻”,焦衡低着头,不好意思地又看了看长亭,她额角碎发清扬,脸上还带着沐浴过后的红晕,衬得她面若桃花,甚是动人。
焦衡移开了眼,脸上烧得厉害,提着牛腿,讷讷地说道:“是王爷吩咐我去村口买的……姑娘,你……你喜欢吃这个?”
长亭盯着那牛腿笑了笑,登时连带觉得赵权也没那么可恶起来,喜道:“是啊,要不今晚就我下厨为你们炖一锅汤?”
焦衡声如蚊蚋地说道:“姑娘喜欢就好……”
长亭接过牛腿,脚步轻快地往灶间走去,没走两步就见赵权立在屋前看着她,长亭想起今日进这村庄也是为了她,喜滋滋地举了举牛腿,笑道:“多谢王爷!”
赵权见她眉眼皆笑,于这陋室中也觉甚是动人,不禁嘴角上扬,点了点头,长亭道:“请王爷等会儿尝尝我的手艺。”说完提着牛腿进了灶间。
说是灶间,不过是村户借着屋子外墙,搭起的一个草棚罢了,张勉领着人正在生火造饭,长亭用水将牛肉仔细清洗干净,用刀麻利地将牛肉解了下来,切了块,烧了了一锅滚水将牛肉烫了烫去去腥,然后用一个大锅将牛肉煮了,问张勉要了些烧酒和姜料、香料等物倒进去,然后就守着灶添火加柴。
不多时便满园飘香,赵权召了焦衡议事完毕,便在院中踱了几步,侧头看去,长亭坐在一张小凳上,一心一意地守着火,全无旁骛,火光映在她秀致的脸上,竟有些赵权从未见过的滋味,莫名叫人安心,赵权勾了勾嘴角,踱步离开了。
晚上开饭的时候,长亭盛了两盆,一个大盆送给了侍卫们,捧着一个小盆放在了赵权的桌上,专门为赵权盛了一碗汤,献宝似地放在赵权面前,神采飞扬道:“王爷快尝尝!”
赵权端坐在正首,蹙眉看了看银碗中的肉汤,心中已经觉得腻了,待要拒绝,又瞥了瞥长亭,只见长亭满脸希冀地望着他,似乎在催促他莫要错过这等难得的美食,暗叹口气,端起碗抿了一小口,长亭笑问道:“怎么样?王爷,好喝吧!”
说着给自己也盛了一碗,两只手端着,吹了吹浮油,美美地喝了一口,然后两眼放光,对赵权笑道:“这种天气喝口热汤简直神仙不换!”
赵权不由得笑了,哪里像她说得那么好,不过是山村粗食罢了,可还是忍不住又喝了一口,身上初冬的寒意似乎真的退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