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响声把罗敷震醒了,拉住明绣往后退去,眼前的空地上凭空多出两个黑影,细细的刀刃反射着月光,格外明亮。
“走!”
她不管那两个人为何交战,牵着侍女的手就往坡底跑,没几步就听得后面有人闷哼,随即是一声呼喊:
“郡主!”
明绣双眼迷茫,罗敷专心看着脚下的路,没有停。
那人仍不甘心,高高道:“太皇太后!”
罗敷抬起脸,“你先回去。”
明绣拼命摇头,她捂着眼睛,嘴唇无力地抖了抖,最终喝道:“快回去呀!”
侍女懵然后退,一步三回头地消失在树丛中。
罗敷只觉得全身发冷,迈着双腿返回原路,两个黑衣人仍在交锋,其中一个肩上已被戳了个窟窿。
“你们停下!”她费力地喊道。
负伤的那人首先收了剑,但另一个不屈不挠地将刀架在了对方颈侧,夜风拂过他的衣袂,极窄的刀鞘露出精致银纹,是河鼓卫。
罗敷站在丈外,努力冷静:“你把话说完,河鼓卫要怎么处置你,与我无关。”
匈奴来的暗卫转向她,蒙面的脸上一双眼似曾相识。
“上次蒙郡主搭救,在齐宫中捡回条命,还未登门谢过郡主。”
是千秋节时盗药库被她藏在值所的那个窃贼!
罗敷顿时头皮发麻,他竟然又来了,准没好事。
河鼓卫面如冰霜地盯着他,不言不语,她压力大增。
“太皇太后重病险极,某奉陛下之命请郡主北上回国,郡主师从玉霄山,倘若能救殿下是最好,倘若无力回天,殿下终日惦念郡主,就当见最后一面。某的话已带到,阁下要如何处置,请随意。”
罗敷只是想了须臾便道:“我不会回明都。”
她的头发飘散在风里,浅褐色的眸子坚定不移,“世上没有诸邑郡这个人,且不说我不能断定你话中真假,纵然想见我祖母,也仅仅是想念而已,她不会要我回去。”
暗卫道:“某只听圣上旨意,并不负责太皇太后的明心宫,郡主可自做抉择。”
“那便好。”罗敷掐着指节,僵硬道:“你们神通广大,能从洛阳追踪到南边,真是煞费苦心。”
河鼓卫的刀刺入他的皮肤,鲜红的血在衣服上渲染开。
暗卫不为所动,郑重道:“郡主乃是陛下族妹,靖北王和西凉公主之独女,成祖与太皇太后的亲孙,在这等山野囹圄之地为齐军所累,某等甚是愤然不平。郡主若尚存半丝感恩之意,北归故国,陛下必厚待您。”
罗敷道:“你的意思是宫里养了头白眼狼?既然说到报恩,十二叶青砂果我帮你送出宫给苏桓,这还不够?我父母死在谁手里,我记得很清楚,没有必要送上门给太后和左相当点心,你们陛下如果没有能力与他们抗衡,我回去就是死路一条。祖母的事……”她垂下眼睛,声音有些颤抖,“就算我这个做小辈的不孝。”
暗卫突然哈哈大笑,她淡淡地看着远处山顶的月亮,心跳沉重。
“哧。”
河鼓卫一刀落下,草上铺满暗红,暗卫永远不能说话了。
浓浓的血腥味蹿到她的鼻尖,她撑住树干,大汗淋漓。
晕眩过去,河鼓卫在背后低沉道:“陛下待秦夫人不薄,大人莫要辜负了陛下心意。”
罗敷蓦然回头,指甲嵌入掌心,惨笑道:“你们还要我怎么样?还要我做什么才行?你们主子待我不薄,我就该为他冒天下之大不韪背上不忠不孝不仁之名吗!”
她连连后退,胸口难受至极,眼眶却干涩得流不出一滴眼泪,踉踉跄跄地沿小路走下了山坡。
第148章 抱腹
天边滚过惊雷,雨点又砸了下来。
长长的军队蚂蚁似的爬行在原野上,高大的树木割断他们的行迹,雨声掩盖了人声。下旬伊始,南方的雨季气势磅礴地席卷而来,一路上经过不少废弃的茅屋,主人预料到河水即将大涨,拖家带口地避灾去。
山峰的形状在云雾中若隐若现,马蹄下的泥土既软又湿,四个千户长点齐人数,吆喝着让处在谷口的队伍准备进山。
事先看过地图,五千人按照布置分头行动,埋伏在易设障的地方扼住唯一的山道。雁回山地势艰险,层峦叠嶂,只有当地的采药人和猎户愿意上去讨生活,作为黎州卫坚守的营垒再合适不过。祁宁本地的士兵自小爬山,到了深山老林里十分自在,第一晚便伐木添灶、捕鱼打鸟,用树枝和叶片搭起简陋的树屋。
王放巡视过辎重火器,仔细吩咐武官们如何打点筹划,又在营地各处转了一圈才回到自己的帐子。
卞巨来报:“是否要让千户长去军医的帐篷接洽?还有……匈奴来人怂恿秦夫人归国,大人没有答应,那人已被砍了。”
他不置可否,道:“不用,拨几个军医到各队去。”
卞巨扳着手指头数数,“每个营二到三人,人多的两个营就拨三个……”
王放将手里的骨哨啪地一丢,极度不满地看着他:“用得着那么多?魏军医年事已高不宜挪动,院判对朕负责。”
卞巨恍然大悟:“臣这就去。”
王放叫住他:“城里的堤坝处理好了?”
“是。”
王放看了看天色,“大约明日绥陵城门就要破,吴邵手下那些船,朕可是未登基时就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