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节(1 / 2)

秦氏有好女 南方赤火 2555 字 12小时前

清晨的日光染着露水,洗去一切尘埃,棉絮般的云雾也渐渐散开,肺里吸入的寒气犹如化为实体,针扎似的难受。她把头埋在他的颈下,急促地呼吸着,伤口因为紧张又开始流血,一束湿润的红色自他的后领钻了进去,沿着脊背往下滚落,一滴接着一滴。

王放温和道:“别怕,放松一些。”

她再也不会信他了,太假了,她无声地抱怨。

黑衣刺客的面巾出现在头顶上,王放仿若欲提气往上攀,刚一动,抓住岩石的左手就被狠狠地踩住了。

那只脚停在他的手腕上,而后一碾,细微的骨节碰撞声让人头皮发麻,罗敷猛然抬头,却被一只手挡住眼睛。

“别看。”

刺客把玩着剑柄,颇有兴趣地道:“想不到陛下这般怜香惜玉,可惜啊,咱们也要吃饭,不能跟上头交不了差。陛下要是做了鬼,可千万别来找咱们兄弟啊——”

那一剑刚要砍到苍白的腕上,首领忽地大叫道:“慢!”

剑刃便停了须臾。

就在这片刻的时间内,王放唇角微扬,足下一蹬山岩,换了只手撑住石壁,身法灵活似出林之鸟,带着人消失在半散的云雾里。

执剑的刺客被一把推出丈许远,不明就里地看着他,正要询问,首领一掌拍在大石上,迸出几块碎片。

他冷笑道:“你们还真以为他这样的人能对一个女人好?只怕兵符就在那女人身上,他才这般紧张!连我都差点骗过了,果然……”

刺客们回想所见所闻,竟真是这个理,不由一个个面面相觑。

首领捏住右手,大恨道:“你们都没脑子么?还不快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话音刚落,几条人影就翻下峭壁,陷入白茫茫的雾气中。

方才那名执剑的刺客喏喏道:“这一面最陡,某踩断了他手腕,他还要带着不会武功的女人,想是摔下去了……”

“掉下去?”首领咬牙切齿地道,“你若掉下去连一个字都不吭?陆氏兵符一定就在她身上,今日不给我找到,我先拿你祭奠死去的弟兄!”

王放一路攀下,饶是先前看过路线,背着个人也很吃力,何况如今只有左手能用。上方传来稀稀拉拉的攒动声,绳索和藤条在摩擦,是有人跟来了,还不止一个。他的左手不知何时戴上了一只银色的手套,在粗壮的藤条上滑行分外省力。

罗敷自从改了个姿势就更加心神不宁,幸好看不清底下,否则她肯定胳膊一软就投胎转世去了。

“你的手还行吗?刚刚骨头是不是裂了?”她在他耳旁急切地问。

他的声音终于有了些许喘息,“只是脱臼,待会接上便好。”

罗敷纵有千言万语,这时也不好让他分心,感到自己的身子不断下降,越来越快,过了约莫有一刻钟,那些人还没追上来,而眼前的景物已非常清晰了。

云雾的阻挡作用到此为止。

罗敷想起在江上远眺时的情景,原来这山崖并不很高,只是因为站在山顶看不透雾气,才让人感觉如临万丈深渊。王放差不多曲曲折折地经过一大半的高度,最后在一棵斜出的矮松枝桠上停下。

他动了动手臂,罗敷自觉地从他背上下来,右手都僵硬了,还是不敢松开他脖子一丝一毫,小心翼翼地踩在松树虬结的根上。冷风吹过,她在降落中冻麻的皮肤开始针刺般的疼,人一松懈下来,感官就变得分外敏锐,不禁从鼻子里极轻地哼了一声。

王放的体力比她好太多,果真是军营里才能练出来的一副身子骨。此时他倚在树枝上歇了半息,被垂落发丝遮挡的眼里现出愉悦的笑意,道:

“阿姊看看脚底下,还有没有力气跳?”

罗敷噎住了,一边仰头往上看有没有人跟来,一边忽略他的话:

“陛下的手真的只是脱臼?落地之后必需尽快医治……”

话音未落,骨节拉动的咔咔声凭短促响起,她回头时,王放的左手已经接上了。

一个大夫混到现在这个份上,自己成了伤员,而病人过于万能,实在太丢脸了。

她的脸颊染上红晕,总算有了点血色,期期艾艾地道:“接上了之后还需要保养一段时间的,最近都不可以提重物了。”

王放挑眉,“阿姊学到正骨了?针灸学的怎么样?”

罗敷被戳到小腰,一下子叫出来了:“你怎么这样!”

王放忍不住偏头笑了一阵,正色道:“覃先生没教过你要虚心向学么?明明自己就是只通药理,还不让我说了。”

“……”

他执住她要离开的手,感到她全身都很凉,眉头便蹙了起来。

“听好,下面有个不浅的水潭,我先跳下去,在下面接住你。”

罗敷自知说不过他,就干脆不开口,手指却攥住他的衣角,怎么也不撒手。

王放叹了口气,解释道:“这个高度不会出事,我先前仔细看过地形,水深,我先下去是最安全的,也可以保证不让你摔断腿。”

见她仍不说话,他朝前走了一步,示意她记牢跳下去的位置。

罗敷顺着他的靴底看下去,不知这高度有没有十丈,下面是一片洼地,高树野草间,偌大的水潭像一只碧蓝的眼睛,在晨曦中泛着粼粼的波光。

……太高了,她说怕高,不是诓他的。她不能想象自己掉下去会喊出什么惨不忍闻的东西,绝对是整个青台山都能听到,到时候也不用刺客们花心思追了。

“必需快。记住了?”

罗敷努力说服自己这是唯一的办法,藤条没有了,山壁也甚为光滑,要是上面的人过一会儿找下来,那她就是想跳也没机会了。她勉强点点头,声音有些抖:

“不能……一起么?”

王放走到了最外面的枝头,向下巡视的目光在某处一凝,随后道:“不能。你自己好好斟酌,是留在这还是随我走。”

他拉回那片衣袖,忽地脚下发力踏了步,罗敷乍然一沉,眼睁睁看着那根原本结实的树枝从表面裂开条缝隙,还在不断扩大……

她贴着刺人的松针,腿都要软了,后背全是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