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挂了电话,下床开始穿衣服。
意识到他可能要走了,玛格丽特压住突然加快的心跳,紧张地看着他。
他会不会将她反锁在房间里?如果这样的话……
“霍克利先生,你看起来有事要走了?那么我也可以离开了,是吗?”
吸取了刚才的教训,这次她用尽量柔和的语气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扣着衬衫纽扣,头也没回。“不,你继续给我待在这里。等我回来。”
玛格丽特脸色微微一变。
他仿佛觉察到了她的情绪变化,回过头,视线落到她的胸前,停驻了片刻。
“穿好你的衣服。我会叫个我认识的船上专业医生过来帮你再处置下伤口。然后你继续乖乖在这里等我。记住,要是回来没看到你,我会很生气。”
他用半是威胁半是玩笑的语气说完这句话,拿过一件挂在椅背上的外套,随即转身朝外走去。
脚步声渐渐远去,等听到关门声的那一刹那,玛格丽特从床上爬下来,跑到门口,试着轻轻转了转门把手。
可能确实打算让医生过来给她再处置伤处,门并没有反锁。
玛格丽特松了一口气,回到卧室开始穿自己的衣服。穿好衣服后,她朝外走去,来到门口,手已经放到了把手上,却又停了下来,片刻后,她慢慢转身,视线落到了身后那个已经换了扇新玻璃的酒柜上。
她突然快步朝酒柜走了过去,伸手打开抽屉,翻开抽屉上方的东西,果然,最后在最下层的位置,看到了那把黑色的手枪。
玛格丽特伸出手拿起枪,藏在衣服下后,转身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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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格丽特坐在位于c层船尾小楼梯附近的一个不易引人注意的角落里,眼睛盯着挂在斜对面走廊墙壁上挂着的那面钟,心脏依然还没有从因为片刻前突然自她脑海里冒出的那个大胆念头而引发出的剧烈狂跳中平息下来。
现在,她的手上有了一把枪。假设在最后那一刻到来前的某个恰当时候,她闯入驾驶台逼迫减速或者调整方向,那么是否意味着泰坦尼克号可以就此摆脱撞上冰山的厄运?事后即便被人问起,她想她也可以找到足够多的借口去解释自己的未卜先知。这并不是个大问题。
真正的问题在于,如果她这样做,就意味着她在冒一个巨大的、甚至对自己基本看不出有什么实质性利益的风险——倘若此刻距离这条船大约三十海里不到的正前方海面上,并没有漂浮着一座她想象中的大冰山的话,她的这个举动毫无疑问将会被视为对航海安全的严重破坏。她将极有可能面临她很难承受得起的严厉惩罚。
到底该怎么做?这艘船上现在已经躺在床上安然入眠的绝大多数她其实根本就不认识的人,到底是否值得她去冒这个险?
玛格丽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最后时刻快要逼近的这个时候突然萌生出这样近乎疯狂的念头。这和她一开始的想法截然相反。
“这太愚蠢了!”一个声音不停在劝告她,“这条船上的绝大多数人于你而言都是陌生人,他们的死活与你有什么关系?值得你去冒这么大的风险?你所需要的,不就是保住自己性命上岸,然后和自己父亲重聚吗?”
“但是玛格丽特,”另一个声音却又响了起来,“如果你真的在可以试着做点什么去阻止悲剧发生,却仅仅是为了害怕可能要承担的责任而选择视而不见的话,就算活下去了,良心真的就此可以得到安宁吗?”
两种念头不断交替地在她心里闪现,玛格丽特后背的冷汗越聚越多……
————
卡尔回到舱房,推开卧室的门,发现玛格丽特确实已经离开了。眉头微微皱了皱,脸上掠过一丝不快的神色。转身往外走的时候,忽然留意到酒柜的一个抽屉没有完全闭合。立刻走了过去,打开抽屉翻了下,脸色微微一变。迅速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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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针定格到了十一点的方位,分针已经走过了两大格,秒针一刻不停地继续沿着顺时针方向前进。而玛格丽特却依然无法做出决定。她的心跳得越来越厉害,整个人紧张得快要虚脱。最后,当分钟又动了一小格,停在十一点十四分的位置时,仿佛身后突然多了一只推动她的手,她猛地从角落里站了起来。
滚蛋吧,一切捆绑住了她脚步的恐惧和自保心理!就算为了斯特劳斯夫妇、谢利,甚至是道格劳斯小姐那张充满了善意热情的年轻脸庞以及她被拘禁时船警克鲁曼投向她的同情目光,也值得她去冒这个风险。况且,倘若真到了那时候,场面那么混乱,万一她因为各种预想不到的突发原因最后上不了救生艇呢?比起死在冰冷海水里的这种可能性,坐牢风险好像更容易让人接受。而且,就算前头没冰山,事后证明一切不过是她胡思乱想而闹出的大乌龙,想必斯特劳斯夫妇也会原谅她,继而尽量帮助她免于受到重责的。再不济,她可以推说自己有隐性精神疾病,这种反常举止不过是疾病发作而已。反正之前,她不是就告诉过他们关于自己所做的那个沉船的“噩梦”了吗?
玛格丽特不再犹豫了。唯恐再犹豫片刻,自己又会失去好不容易才积攒出来的这点勇气。
她迅速瞟了眼那面挂钟。
十一点十五分。
距离她所知道的那一刻,还有二十五分钟。
她捏了捏藏在自己衣服下的那把仿佛能给她带来勇气的坚硬的东西,迅速朝着上层走了上去,决定先潜到甲板上,找个适当的位置把自己藏起来,然后伺机而动。
为爱德华船长即将光荣退休而举行的酒会刚结束不久,宾客都已经离去,宴会厅里只剩还在收拾场地的侍者们忙碌的身影。走廊和通道静悄悄的。这条船上的大多数人,此刻都已经躺在自己的床上进入了梦乡。
玛格丽特推开那扇通往甲板层的虚掩着的门,登上了甲板。
今夜没有星光。海面平静无波,远处除了黑暗,什么也看不到。昏暗寒冷的甲板上,只有不远处的操作间和前后两个瞭望台上亮着灯光,其余地方影影绰绰。
就在玛格丽特慢慢朝着操作台靠近的时候,忽然,一阵说话声在夜风里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
“……看到过一个年轻小姐出现在附近吗?二十出头,个子大概这么高……”
卡尔·霍克利的声音!
玛格丽特吃了一惊。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回来发现自己离开了!
如果被他发现自己,他是绝对不会允许她按照自己的计划靠近操作台的。
她屏住呼吸,慢慢地沿着甲板往后退,想先退回到船舱,等他离开后再出来。没想到快退到入口时,因为精神太过紧张,没留意到后头情况,后脚跟竟然不小心踩到了一段堆放在甲板上的锚链,发出一阵刮擦声。声音虽然很轻,但在夜里听起来却分外清晰,前头正在说话的人仿佛已经被惊动了。
“站住!”玛格丽特听到卡尔突然喊了一声,无计可施,只能迅速转身冲进了船舱。
卡尔越发确定,刚才扭头一晃眼看到的那个人影,应该就是玛格丽特·费斯。
这个女人不但没听自己的话跑掉了,而且竟顺带偷走了他一时大意留下的那把枪。
她到底是想干什么?
卡尔心头一阵怒气涌了上来,立刻朝前追了过去。两人一个逃,一个追,玛格丽特始终无法甩掉他,终于在跑到f层位于走廊尽头的洗衣房附近时,玛格丽特无奈地停下了脚步。
“霍克利先生,请别阻拦我!我真的没时间了!”她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试图再和他做最后的沟通。
卡尔停了下来,神色阴沉地朝她逼了过去,一语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