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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台 苍梧宾白 2805 字 17小时前

傅深注视着他,缓慢而郑重地道:“希望我死后,亦可留影于麒麟殿,到时候,由你亲手捧上黄金台。”

功臣身后,只有至亲能捧像入殿。

沉默良久,严宵寒不置可否,只道:“大喜之日,何必作此不祥之语。”

“人总有一死,无需讳言,”傅深看起来似乎对他的答案一点都不紧张,眼神却认真锐利:“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你若许我,自然就是我唯一的至亲了。”

严宵寒与傅深,一个疏狂,一个沉静;一个看似漫不经心,一个总在深思熟虑,一个论功当入麒麟殿,一个死后该进佞臣录……天差地别的两个人,终于从岔路的两边,走到了同一个转折点上。

这个几乎等同于“白头偕老”的愿望,严宵寒怎么能拒绝得了他。

他从傅深手中拿走酒杯,放到一边,双手与傅深交握。

“夫妻对拜。”

两人各自倾身,郑重地拜了一拜。由于离得极近,几乎蹭到对方头顶,手却始终不曾分开。

冥冥之中,似乎有某种不知名的联系就此连接,在心底里宛如锁扣分毫不差地扣合,发出“咔哒”一声清响。

三拜礼成。

作者有话要说: “后事都托付给你”,来自傅将军的浪漫!

还没完,婚礼一共要去三个地方(很盛大了

第27章 风波┃颠倒黑白也要有个限度

暮色爬上窗棂,天光黯淡,墙上泛黄的画卷消隐于无边昏暗。严宵寒与傅深交杯同饮,完成了最后的仪式,再向傅家先辈遗像深施一礼,方转身下了黄金台。

这一场拜堂沉重而悲怆,将本来就不怎么喜庆的气氛渲染的更加低落。严宵寒将傅深送上马背,有意缓和气氛,道:“接下来该回侯府,拜了天地,还得回去拜谢皇恩。你我双双跑的不见人影,礼部的大人们恐怕连掐死咱们俩的心都有了。”

傅深嗤道:“让他来。我一只手能打十个。”

跟来观礼北燕铁骑们看热闹不嫌事大,哄堂大笑。严宵寒无可奈何地笑着摇了摇头,纵身上马,与傅深并辔而行。迎亲队伍与北燕军合为一队,一大群人马,浩浩荡荡地往京城方向奔去。

满京都知道严傅二人今日成婚,多少人翘首以盼,甚至跑到街上看热闹,从天亮等到天黑,始终不见动静,急的好似热锅上的蚂蚁,议论纷纷;元泰帝在宫里等着听信,已打发人到侯府问了三次;礼部大人怒急攻心,晕过去两回,说什么也不干了,非要告老还乡。

正当侯府宫中俱乱成一锅粥时,京城北门霍然洞开,两骑明艳红衣从城楼又长又深的阴影中跃马而出,袍袖衣袂在风中翻涌,如同行将沉入地平线下的夕阳迸发出最后两团烈火,顷刻间飞掠过被暮色笼罩、昏暗陈旧的长街。

潇洒恣意至极,俊俏风流至极。

人群中倏然爆发出一阵欢呼。不知是从谁开始,百姓们提着灯走上街头,一盏一盏,百盏千盏,逐渐缀连成一道光华璀璨的长河,令天上银汉失色。两骑过处,亦有无数百姓抛掷红色花朵,齐声高呼:“恭贺傅帅新婚!”

“将军新婚大喜!”

“侯爷平安康泰,福泽绵长!”

大红花朵如雨点般落下,呼声一浪高过一浪,最后竟成了满城狂欢。不光是傅深,连严宵寒都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场面。

难以形容那一刻的滋味,像是一颗千疮百孔的心被人从冰天雪地中捧了起来。傅深刹那动容,从严宵寒的角度看去,他眼中竟好似有泪光一闪而过。

骏马慢慢放缓速度,一行人最终停在春和桥头上。

桥上桥下都是手执明灯的百姓,宛如无边夜色里亮起万千萤火。傅深端坐马上,抬手整理衣冠,随后朝着大街上所有围观的人,郑重无声地行了一礼。

他只说了四个字,字字落地有声。

“傅某惭愧。”

他一开口,嗓音已经哽咽至沙哑。傅家三代人的功勋,留于史册,铭于碑石,被万人传诵,溢美之词听的傅深耳朵起茧,他也曾骄傲满足、沾沾自喜;被皇帝卸磨杀驴时,也曾心存怨怼,觉得自己居功至伟,值得天下人对他感恩戴德。

可当他真正知道了什么叫“民心所向”,却收起了所有的傲气,只觉得惶然惭愧,渺小如天地间的一粒微尘。

外患未平,天下未定,他傅深何德何能,只凭一点微不足道的军功,却被这么多人感激铭记。

傅深自己清楚,他所背负的“责任”,很大一部分源于他是傅家人,不能堕了祖先威名;另一小部分是因为他的固执与不服输,千斤重担子压在肩上,咬着牙也要挑起来。至于“道义”,其实只占很小的一点,与周遭格格不入,他得像呵护着烛火一样孤独而漫长地坚守,免得它一个不小心就在风吹雨淋中熄灭。

而今夜,他忽然发现,原来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在固执地守着这一盏灯。

万千灯火相送,声声祷祝,花落如雨,他好像终于找到了在这条漫漫长路上继续走下去的勇气与信念。

一只温暖有力的手搭上了傅深肩头,安抚地一握,背后像是靠上了坚硬墙壁,严宵寒凑近他,轻声道:“时间不早了,走吧。”

傅深无意识地点了点头,忽然扬手接住了什么东西,顺手往他襟口一别。没等严宵寒反应过来,傅深已提起缰绳,继续催马前行。

一股幽香弥散开来,严宵寒低头一看,倏忽一怔。

那是一朵并蒂莲。

靖宁侯府。

众人千盼万盼、望穿秋水,可算把这两位活祖宗盼了回来。礼部官员刚看见傅深骑在马上时还愣了愣,差点脱口问出“侯爷你不是瘸了吗”,幸好下一刻严宵寒亲手将傅深抱了下来,安放在轮椅上,他才意识到傅深原来并未康复,只是硬撑了一路。

英雄末路,美人迟暮,一个残废将军最后的坚持,令人感伤钦佩,也令人唏嘘惋惜。

因着这点微妙的同情,他憋了满肚子的火气消散了一些,没朝二人发作,只朝他们一拱手,先贺过新婚大喜,又催促道:“两位快进去吧,颖国公和令堂正等着两位拜堂呢。”

飞龙卫地位超然,对文官一贯爱理不理,严宵寒只淡淡地嗯了一声,心思全在照顾傅深上,傅深对那官员道了声辛苦,又将推轮椅的严宵寒轻轻拨开,低声道:“不用你动手,让青恒他们来。”

自门口至正堂都铺着长长的红毯,傅深与严宵寒各执红绸一头,俞乔亭将轮椅推入喜堂。满室灯火通明,各处点着龙凤喜烛,来宾们纷纷起身道贺。秦氏锦衣华服,高踞主位一侧,另一侧则空着,颖国公傅廷义坐在下首第一位,听见他们进门,微微抬眼,一脸漠然地与傅深对视了一眼。

秦氏苦等了几个时辰,早已老大不耐烦,若在家里,这会儿恐怕已经惊天动地地开骂了。然而今日喜宴办在靖宁侯府,往来的都是傅家的故交同僚,她不得不咬牙切齿装出个端庄贤淑的样子来,以免在这些达官显贵面前失了身份。

不过一见傅深和严宵寒,她顿时就要忍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