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一年初二的饭他们一家也都在苗十八这里吃的,依旧是灵素掌勺,年初一大师兄还过来拜年来了。
大师兄抱着小岭儿,又说苗十八:“不叫我过来守岁,倒叫这丫头过来!”
苗十八瞧都不瞧他:“怎么不对了?都是一样规矩,都是回娘家守岁啊。”
灵素还帮腔:“谁叫你是师兄,不是个师姐呢……”瞧这小人得志的样儿!大师兄都懒得搭理她。
又说起年初二他们还去沈娘子娘家,——年夜饭是年夜饭,这年初二去岳家拜年也是这里的规矩。
灵素便道:“我们初三也去湖边,却是错开了一天。”
苗十八想起来道:“今年你们初三去,估摸着能早些回来,今年我就不过去了。夫子的儿女们今年都来这边聚齐,天伦欢聚又一别多年,我们这年酒就放十五后头了。”
方伯丰和灵素两人听了这话,记在了心里,不过往年都是初三去的,今年忽然改了倒不好。再说反正年礼都是腊月里送去了,如今就过去尽个礼节,哪怕不吃饭露一脸就回来也成。
到了初三这日,到了夫子府上,果然听里头十分热闹,同前些年全然两样。把节礼奉上,俩人打算一会儿就回去了。哪知道管家却出来说夫人有请,;俩人便跟着到了后堂。
后堂声音小些,就见夫子夫人在那里坐着,瞧就他两个来了没带娃儿,赶紧问起来,晓得是师公看着呢,忍不住笑道:“谁能相信苗老大有一天能做起看娃儿的事情来!”又叹道,“如今还小点儿,出门是不放心,等端阳的时候就没事了,正好过来热闹热闹。”
闲话两句,外头鼓乐声起,夫子夫人面上略显疲色笑道:“一来就摆上架势了,大过年的叫戏班子,这唱戏的就不用过年了?唉!吵得我脑袋疼……”晓得这话灵素他们两个也接不了,赶紧换了话头道,“今儿也不留你们吃饭了,等下了十五咱们再好好说话。你不是最喜欢稀奇的吃食嚒,这回他们带了点稻米回来,粒儿特别大,名儿也稀奇,叫什么‘天女散花稻’,我特地给你留着呢。一会儿你们就拿家去,说给娃儿熬粥吃最好的……”
又问了许多岭儿和湖儿如今的样子,听说年夜饭上把苗十八的酒碗给打翻了更笑得止不住,等外头使女进来说了什么,才放灵素同方伯丰走,又说了好几遍十五之后再聚的话才罢。
回程的船上,方伯丰撑船,灵素翻看着跟前那袋子米,那米粒儿有黄豆大小,真是新鲜。里头还附了一布包没脱壳的,样子看着同寻常稻谷没什么两样,就是个头大了许多。灵素很高兴:“师娘真好,这是给我试着种的?等开春我就找地方给种上!只是也不晓得这是水稻是旱稻?是早稻是晚稻?……”
方伯丰瞧瞧那新奇的谷种,想想之前同老丈人说的话,心里一时也不知该喜该忧。
第209章 上元填塘楼
夫妻俩收到这一袋米加一袋谷,一个满心琢磨起要怎么种来,另一个则急着要去打听一下这个奇怪稻种的来历。还没等到十八,方伯丰就往农务司里跑了好几趟,差去年一年的农务邸报和各处汇来的文书,总算叫他找到点蛛丝马迹,晓得是丽川周边的县里新种出来的稻种。
初七那天去给老司长夫妇拜年,也说起了这个稻种,老司长也只晓得个大概,看了方伯丰拿去的米粒很是惊讶道:“这得多粗的杆子才能撑住这么大的米粒儿?也不是禾苗了,得是树了!”
方伯丰道:“听这名字,‘天女散花’,恐怕是个散头稻,大约不是寻常稻谷那样的穗子。”
听说灵素得了一袋稻种想种,老司长也决定给自己几处的老友们写信去问问,大概打听打听种法。不管怎么样,若自己能种一回亲眼瞧瞧,比听多少消息都牢靠。
转眼十五,今年的花灯会同往年的又有不同。高楼街的风头都叫几处码头抢走了,还有填塘楼也是热闹非凡。黄源朗的主意,出钱请了些玩杂耍的说书的讲笑话的,在填塘楼各楼开场献艺。这从前都是要花钱买座儿才能看的,这回只要带双眼睛去就成了,谁不看去?
尤其填塘楼周围的坊里,地方比别的坊区不大,每处住的人却多,这一下都往填塘楼里来了,更显人声鼎沸。七娘本来请了灵素到最中间的走马楼里坐着,灵素不乐意,外头多热闹啊,她哪里坐得住。同方伯丰一人胸前搁一背篼带着娃就出去了。
果然楼里楼外都是挽篮子挑担子来挣烟花钱的,各样叫卖声此起彼伏,灵素听着觉得比唱戏的强。俩娃儿也乐得困头都飞了,又喊又笑的,真是小儿过年。
蹦豆子糖豆子酥豆子酱笋豆子,德源县的老百姓真了不得,一个豆子就叫他们做出花儿来了。灵素只觉着眼睛嘴巴都不够使了,不停掏钱出去买这买那的。对了,这今年光顾着吃了,哪来的钱啊?这烟花钱烟花钱的,就得现挣现花,一“轰”而散,才像“烟花”不是?
这不方伯丰说的么,他们家这烟花放高着点儿,去年放上去的,今年才落下来呢!——这都是去年她大着肚子时候在门口摆摊卖得的钱,那时候方伯丰不肯让她去人堆里挤去,留到今天花来了。
德源县这地方,正月中基本上就不怎么冷了,茶花开着,草也绿着,小荠菜都能冒头了。这天也作美,大太阳一晒,暖洋洋的,人来人往欢声笑语,真是年节滋味。
这楼里听个笑话,哈哈乐着出来了,在门口提篮小贩手里花三个钱卖一份焐酥甜透的冰糖莲子。那半大小子拿出一个阔口盅儿从篮里给号出一盅来,篮子边上插着高高一摞卷成三角筒状的箬竹叶。快手从里头抽一只出来,把莲子往里头一道,递过去说一声:“拿好咯,甜着呐!”
一路走一路吃,走到杂耍那头刚好吃完。把空包往一边立着的大木桶里一扔,拍拍手正好进去瞧顶碗。看到精彩处鼓掌喝彩,“好!好!高明!再来一个!”等中间换一对儿丑角上来说笑话了,边上小商贩又走动起来,找个离得近的问:“卖什么的?”
那个把篮子一掀:“干烤紫油栗子!热乎着呢,干香糯甜,还不脏手!”
又问:“怎么卖啊?哪儿的栗子?”
那后生便笑:“三个钱一碗。自然是群仙岭里头的栗子啊,要不敢干烤?!”
这个一边掏钱一边嘟囔:“都是三个钱一份,你们都商量好的啊。”
说着话递了钱去,换一包栗子过来,还真是热乎的。一捏就开,里头栗黄油亮亮一粒肉,扔嘴里一吃,点点头:“你这火候不错。”
那后生赶紧道:“那是,几辈儿都是干这个的!”
边上有人闻着香味了,也过来问价钱,这买卖就做起来了。
等栗子吃得差不多了,这一轮杂耍也瞧完了,正琢磨换个地方再看变戏法去。就见那后生又过来了问:“您来不来一份?”
这边忙道:“你不记人儿啊?我这不是刚买过你栗子了么!瞧,这还剩俩没吃完呢!”
小哥满脸笑着道:“就是记着您呢!栗子好吃,可它上火啊!我这儿有热的冰糖梨水您来一杯不?滋润得很!”
一圈人都笑起来:“你小子成,太会做买卖了!”
烤栗子一包吃完,还真有点发干,两文钱一杯的梨汤,清甜微热,正合时候。这回他是一手拎着一把大壶,一手挽着一篮子,篮子里头一麻包的竹节。那竹节边上磨薄了,能当杯子使。客人两文钱买了梨汤,几口喝完,还把杯子还给他,他就直接扔篮里,一会儿拿家去一洗一晾,下回还能接着用。
这么一路看着热闹,不时掏两三文钱买个东西吃。看累了就去联楼边上没起戏台的座上歇会儿去。这里更热闹了,都是一桌子围坐着几个人,也不晓得彼此间都认不认得的。你跟前一杯热茶,我跟前一杯热酒,他跟前一杯果浆子,中间各样油纸包散堆着风鸡脯子、红酱翅尖、蜜梅子、油汆茨菇片、笋尖青豆……早分不清谁是谁的了,就混抓着乱吃个热闹。聊的更是天南海北,大约神仙都没他不认识的。
若是乐狠了饿了,那也不难。挑着馄饨担、面担、包子骆驼担的也不在少数,还有卖攥馅儿糯米饭的,腐皮饭筒的、各种烧饼蒸饼烤馒头的……好似全德源县能吃的会做的都聚这儿来了。
灵素在这里混得人头都熟,一路走过去难免有认识的,相互打招呼,还有人问她:“素姐儿今天怎么不出个摊子?你那小豆腐汤一出来,准定都得来一碗喝!”
灵素还笑:“今天天热,那个得阴冷冷有雨雪的日子才得滋味,我再给你多加一勺酱姜末子,嘿!”
那人赶紧道:“别说了别说了,我口水都要滴落来了!”
周围人听了都跟着笑。
方伯丰和灵素这一路逛过去,也没少买各样吃食,尤其灵素又对着自家那俩明明什么都还吃不得却对什么都感兴趣的娃儿许下了无数的“娘往后做给你们吃”。
中饭在家里吃的,俩娃儿米粥和奶吃饱了,真是倒头就睡,这回是真累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