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节(2 / 2)

这两天老听着说“疰夏”,吃这个吃那个的都说是为了防着“疰夏”,便细问起来。村里人告诉她,这有些人一到暑天耐不得热,手心脚心终日火烫,人也没胃口没精神,就叫做“疰夏”。

灵素心里一激灵,忽然发觉这进了春天,果然也是越来越暖和的,便问道:“咱们这里往后还更热呢?能多热?”

刚卖出去一批茧子,正松宽两日的练婶子听她这话直乐:“你这外乡人也外得太厉害了!往后更热?那自然要热的呀!大暑小暑,上蒸下煮!还正是双抢的时候,年年都跟过阎王殿似的!要到七月流火,心宿西落,早晚才开始凉快起来呐。”

灵素心里想着,难怪那位前辈说是“生灭阴阳流转”了,连这气候都是如此。一会儿热一会儿冷的。只不晓得能热到什么程度,得好好体味一回这个轮回,下年才好更妥善安排起来。

等几个人一起把乌饭叶都从枝子上捋下来收拾干净,灵素正打算要回县里去。一个邻居的大嫂子走来道:“素姐儿走没走?”

一看灵素还在,高兴道:“正好赶上!我可爬不动你家那山,那河上架的树干子,看着都怕要滑下去!”说着话递给灵素一张折起来的纸,道:“今儿我们家的去小河滩问船的事儿,老里长叫带给你的。说镇上的大印已经敲上了,你拿回去交县里就成了。”

这是灵素在草荡浦开荒地的事儿。她倒想把收进灵境里的那些地就这么“咣”一下子铺排好,可到底也只能想想。如今只一头往灵境里收大小石头块,另一头把收进来的地最底下的土先拿出来铺在已经整理好的地块上。如此一寸一尺地,这多少时候了,也没整妥半亩地呢。周边村民偶尔听她说起,十分惊讶,直夸她能干。

老里长听说了这事儿,特地过来看了一回,告诉她先把试开荒的文书交上去,省得麻烦。这文书上要说清楚什么人在哪里开荒,进展如何等话,这草荡浦归小河滩管,老里长便揽了这事儿。没想到这才几日,老里长就已经办妥了叫人给她拿过来了。灵素心里挺感动。

那个拿了文书来的嫂子又对灵素道:“素姐儿你在县里住着,听没听说要开河的事儿?”

灵素略一寻思,想着她问的大概就是之前几日说的要把几处河浦打通的事儿,便把自青嫂和方伯丰那里听来的话照样说了一遍,几个村人都大喜:“那可太好了!咱们前头若是能通了镇上,往后做什么都便当了!”

另一个便问灵素:“县里离这里挺老远吧?你都坐什么来回的?”

灵素含糊道:“坐车走大路就远,从小路田埂上抄近路也还成。”

练婶子道:“她家不是上头有房子嘛,晚了就住下了。我看有几日挺早就在这里干活了,想是没回县里去。”

灵素听了越发想要在山上盖个像样的房子,只是一时还顾不上这事。

要走的时候,练婶子忽然又叫住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妹子,我听说县里如今在卖什么新式的缫车,不知道真假。我们这里平常也没人去县里,去镇上的都少。你看你要是方便,能不能替我问问……”

灵素自然都答应了。

晚上问了方伯丰,因不是农务司这边的事儿,他也不十分清楚,只好第二天去看看再说。又告诉灵素,“你们明天得上工,贴出通知来了。”

灵素答应一声,又笑道:“七娘又要骂人了。直说如今活儿多了工钱不涨,不叫个事儿!”

方伯丰算了算道:“也是啊,你们这阵子真是没少上工。这才半个月,比往常一个月的日子还多。”

灵素道:“都是生丝、丝绵什么的,还有熟丝和一些不知道怎么染出来的丝线。七娘说那几样颜色只咱们县有,旁的地方都没那手艺。一样的虫吐出来的丝,这些泡过颜色的就要贵许多倍呢!你说人的眼睛咋怎么好哄呢?”

方伯分笑道:“人不就是为了眼耳鼻舌活着么,哪样不好哄,你想想去三凤楼吃饭的人。”

灵素不由得点点头:“也是啊。你知道我卖给他们的蚕蛹,他们卖多钱一盘?三钱银子!我一斤才卖他们两百文!这一斤他们起码能炒三四盘。咱们上回吃一回席,一个人也只合三钱银子吧?这还不是我师父做的呢,若是我师父出手,估摸着一两银子一盘也不定够不够……你说得对,这人的舌头也挺好哄的。”

方伯丰听着也觉稀奇,细想想忍不住摇头:“还真吃那个啊!我瞧着都……”

灵素笑道:“没那口福吧?你若爱吃我自给你炒,不比我师兄手艺差。”

方伯丰赶紧摇头:“不了不了,我就吃点蚕豆豌豆什么的挺好。”

第二日上工,从来精神头十足的七娘有点儿蔫蔫的,灵素往她边上一坐,问她:“你病了?”

七娘抬头看看她,有气无力地道:“没有,就是有点儿累。”

细问了,才知道县里坊业司接了州府的文令,有一种新的缫车要趁蚕桑季卖给蚕户们。前两日放到百杂行开卖,一架只卖二百文。七娘去看人演示了一回,就买了一架。这两日在家里缫丝,昨天晚上都没怎么睡,今天上工就有些撑不住。

那个之前说要在县里养蚕的廪生娘子姓绍,这会儿听了她们两个人的话便笑道:“那缫丝看着容易,实在里头许多讲究。茧要煮水,水不能太热,要蟹眼沸才好。丝抽了出来,最好能‘出水干’,这就得一边用炭盆烤着。这个火候也得讲究。我在家时,都是我同我娘、我妹三个人一块儿,一个管火,一个添水,一个摇车。有时候赶急了,还得通宵达旦地干,累得到后来看东西都带重影儿!”

七娘听她搭话,便索性请教起来。灵素在边上听着各样热闹,心想果然还是我的神识好用啊。只这时候才有点自己是神仙的意思。

另一头齐翠儿又过来问:“七娘,你干这个,挣不挣钱啊?”

七娘今天连气也生不大动了:“还不知道,这才两天,都没上手,说什么钱不钱的。”

齐翠儿听了撇撇嘴,不问了。

中午散了各自回家吃饭,灵素同七娘走一路,劝她道:“那个既不挣钱,又挺累人,还不如就算了吧。”全然方伯丰劝她的口气。

七娘笑了一声道:“怎么不挣钱?不挣钱我这么上赶着受累是为什么去的?!我就是不爱搭理她。一说上半句,就不知道又要怎么刨根问底了。没眼力劲儿!我同你说,这活儿很干得过。刚下来的鲜茧子现在是一百文一斤,生丝是一百文一两,大约三斤茧子能出一斤丝,你算算,是不是挺划得来的?”

灵素道:“我还当你真不挣钱呢,还这么累。”

七娘笑道:“就是因为挣钱,才这么累!一百文一两是细丝的价儿,粗丝就到不了了,大概只一半的价钱。那细丝一天大概能缫二三两,粗丝一天能缫五两,十两为一车,这就半车了。若是晚上干晚点儿,两天就赚这儿一个月的工钱了!这能不着急么,都是钱呐!你如今只看去吧,但凡家里有地方,能得点空闲的,都干这个呢。”

灵素听了她的话,一路上留意了一下,还真是看到不少家在缫丝。连自家隔壁的苏梅儿姑嫂俩都刚买了缫车回来,眼看着也打算赚这夜工钱。

到家要吃饭,等半天方伯丰也没回来,她自己下午还得上工去,也不好再等下去,匆匆扒了一碗饭,给方伯丰热上饭菜,便又出来。想起练婶子托付的事儿,想必就是这个缫车了。赶着上工前,往行里卖缫车的地方去了。刚付了钱买了一架,说好下工了来取,就见陈月娘同齐翠儿几个也往这边来了。

远远看见打了招呼,她也不等她们过来,便顾自往行里做工的地方去了。

一时下晌的活儿又开始了,齐翠儿问灵素:“素姐儿你也买那缫车,也打算试试?可不晓得挣不挣钱呢。”

灵素道:“我不是给自己买的,是有人托我带的。”

绍娘子叫她们带起来了,笑道:“我也坐不住了,一会儿我也买一个家去。”

青嫂笑道:“你们要买就赶紧吧,这会儿是衙门里贴钱叫你们买呢。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那脚踩的,又是四个轴的,才二百钱!哪里寻这样好事去!”

七娘忽然道:“青嫂您老人家不买它百八十台?到时候往外一卖,一台挣它一钱银子,也十好几两呢,还不费什么力气。”

青嫂瞪她一眼:“你是想叫我丢了这差事啊?出的什么馊主意!转眼端阳就到了,到时候端阳梦一做,还不得吓出个好歹来!”

七娘听了哈哈直笑,灵素忙问:“什么梦?”

七娘讲给她听:“说是端阳节到遇仙湖边上走一回,晚上回来就会做梦。这一年做了好事善事的人就得美梦,做了恶事坏事的人就做噩梦,听说还有实在太坏的人,一梦给吓死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