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知道,他们家主是最心软的了。
北疆广袤,雄关漫道,号称八府十四州。
好不容易就要到地方,不想遇上这一番耽搁。再启程,赶到城下已是暮色四合,城门早早就闭上了。
外面有些吵闹,将李砚给吵醒了,他揉着眼睛坐起来,一时分不清身在何处,讷讷问:“怎么了?”
车外坐着的新露将门帘掖紧了些,小声道:“世子莫出声,在外行走还是要小心为上。”
栖迟揭帘看了一眼,城门下的雪地里聚着不少人,大多穿得单薄,在渐渐暗下的天光里像是一道道飘忽的影子。
“没什么,只是些流民罢了,并非什么恶徒。”
李砚好奇:“什么叫流民?”
“从别的地方过来的,要流入这北地的八府十四州里,自然就叫流民。”
李砚咋舌:“这里天寒地冻的,还有人愿意过来,想必这里一定是治理的不错了。”
栖迟道:“治理好不好不清楚,我只知道这里常年征兵,流民来这里可以垦荒种地,也可以混口当兵饭吃,何苦不来?”
李砚好学好问,听了什么都能记下来,心里更加佩服姑姑,难怪父王还在时总说她四处走动,阅历不输男子,这些事情不亲眼出去瞧一瞧,
又如何能清楚。
“北地的事情果真与光州不同,”他边回想着学到的知识,边说道:“我记得这里应当是归安北都护府管的。”
话陡然一顿。
安北都护府。
怎么觉得那么熟悉呢?
“啊!”他想到什么,猛一惊,转头看着姑姑。
栖迟听到他说安北都护府的时候就猜他会有这个反应,一点也不意外。
李砚见她不说话,想岔了,又勾起一些伤怀:“都是我拖累了姑姑,叫姑姑成婚后还要留在光州。”
“莫说痴话,大人的事,你不懂。”
虽说她对那位夫君没什么了解,但他着实算得上大度,至少这么久也没有发过话要她过去都护府里,逢年过节还会派人送些东西去光州,说
两句忙碌无法脱身而至的客气话。
反倒是她,向来表示得很少,关心的只有侄子。
他在北,她在南,相安无事,互不干扰。
这种夫妻也算是这天底下的独一对了,如何能叫他一个孩子懂?
有时候连她自己都不太懂。
新露在外问:“家主,是否找城头的将士通融一下?”
栖迟想了想,也不是不可,只是颇为麻烦。尽管他们有身份,但没什么急切的事由,容易落下话柄。何况城门一开,万一这些流民也跟着一
起挤入,出了什么岔子她也要负责。
最后发话道:“转道,去客舍。”
城外有旅舍供往来行人落脚,是为客舍。
一行车马到了地方,天完全黑透了。
主家是女子,也不能叫小世子去抛头露面,新露便叫车夫进店里去安排。
车夫也是冷坏了,扔了马鞭就小跑着进了门,不多时,又跑回来,跟新露说:店家放话说客住满了,容不下他们这许多人。
新露搓着手呵着气,冷得哆嗦,正准备着要进去喝口热汤呢,闻言顿时急了,连忙钻入车内回话。
李砚已醒彻底了,忍不住嘀咕:“怎么会呢,我们一路行来也没瞧见多少人,一间城外的客舍如何就住满了?”
栖迟抚一下他的头,“说的很对。”一面吩咐新露:“取我的帷帽来。”
新露一怔:“家主要亲自去安排吗?”
“嗯。”
帷帽在后方马车拉着的行李中,新露去麻利地取了来,伺候栖迟戴上,又给李砚将大氅拢紧了。
外面车夫已经打起帘子,放好墩子。
院墙上挑出两盏灯火,雪拥舍门,瓦下悬着三尺冰凌。
栖迟牵着李砚进了门。
正如他所言,没见有几个人,她迅速一扫,那一间厅堂连着后方的灶间,也不见有什么烟火气传出来。
“如何劳动夫人亲自过问,真是罪过罪过……”
柜上的那位已被车夫引了来,一见栖迟衣着绫纱锦缎,帷帽垂纱下若隐若现的乌发如云,肯定不是什么寻常人家的女子,再看她身旁还跟着
个金冠玉面的小郎君,更有数了,嘴巴很乖巧,拱手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