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世间不是总有妖魔,只有当浊气多到无法净化时,才有妖魔诞生,而它们终究会带着浊气一同回归于尘土的。”
“呃……”叶时熙也不知说啥。
“林家妖魔明显少了……是因为林家修士突然不易被浊气侵染了吗?我认为并不是这样,而一定是因为世间浊气正在慢慢地便稀薄。”在此前的几十年中,不论如何教导修士修身养性,依然总是有人入魔——浊气无孔不入,总能挖出人心深处最脆弱的部分。因此,林一儒他认为,林家突然间的平静,并非是由于弟子变强了,而只是由于浊气变弱了,而当它弱于一个临界点之后,就没有那么容易蛊惑人心了。
叶时熙:“……”
“看来,浊气的消散是从林家开始的。这方土地清气更浓,驱赶开了浊气。”
“……”叶时熙觉得,上次见林一儒,对方还是愁眉不展寝室难堪,而此时再见,林一儒的笑容,简直比丰收年的麦穗还耀眼。
那边林一儒又说道:“长久以来……我始终不安于‘家主’这个身份。我双手曾沾满血污,我夜晚总扪心自问,我真的有资格率领众修士吗?”
“……”
“到了今天,我终于可以放下一颗心。这个林家,与巅峰相比丝毫不逊色。”
在典籍中,魔一共出现过五次。在猎魔的传说当中,林家通常只是配角,众位家主的形象也模糊不清。
讲到这里,林一儒将视线投入到了半空。窗外,辽阔天空中夕阳的光辉将他的眼睛点上一点光,林一儒半仰着头,双眼仿佛正带着期盼用力窥视未来。他的眸子熠熠生辉,而叶时熙却是感觉腹中浊酒如火焰一般燃烧了起来,那股辛辣钻入血管,仿佛能将他躯壳当中所有的水分全部抽干、一滴不剩。
他忍不住开始思考:真的……能瞒住一辈子?
当除他与林安行外的十位仙人通通为他们所杀,林一儒还能如今晚一般对仙魔之说深信不疑吗?
叶时熙轻轻地叹了口气。
对于究竟如何行动,他们还是没计划好。
十位仙人分散四方,到底如何一网打尽?
虽然宗主们周围总有人,但若林安行、林九叙、叶时熙、江景泽、江景泰、莫甲三六人围剿,杀死几个倒也不是难事。
然而……倘若一个个杀,剩下的人必然会有戒心,终日提防外人,那时想要再杀就难办了。
目前就连林安行也不大清楚,另外十名仙人,到底对药了解到了什么程度。也不大敢保证,若江名世死了,其他人却没死,那些人是否能继续“永生”计划。
因此,几个人都不敢冒险,数月以来一筹莫展。
那边,林一儒又说道:“我并未被神明抛弃。我之所以永生不死,不是为了日日夜夜饱受折磨,而是真的……有除尽妖魔的那天。林家是清气最盛处,没有被我的罪所污染。”说话之间,林一儒的眉宇之间有一种凛然的气概,好似一个年轻人般,目光锐利,英姿飒爽。
他是真的觉得,林家是清气最盛处,说明,他之前的罪孽,已经被神明宽恕了。
这是在告诉他,他是比别人更清白的了。
第59章 终天之恨(六)
因为林家很久不曾有人入魔,林一儒将这一好消息分享给了江名世, 并且向江名世讲出了自己的猜测, 他说:“世间浊气孕育妖魔,魔气侵蚀意志不坚之人, 将其化为妖魔为祸人间。而仙门则不断除魔, 保护这个世界不被妖魔毁灭,拼死维护着人类的尊严。此刻, 浊气终于要被消耗殆尽,天空终于要再一次放晴了。多亏仙门,在妖魔横行时保护天下百姓, 并将浊气随着妖魔一同净化, 减少浊气……磨了好几十年, 才等来了曙光。”林一儒的面色黧黑, 在微笑时, 一口白牙十分明显, 亮得刺眼。
然而,出于林一儒的意料,江名世似乎不如他兴奋。
江名世的眉头紧锁, 眼神阴恻恻的,活像一条毒蛇,想要紧紧缠住猎物,令其窒息、痛苦,并扭动着死去。
林一儒心中凭白生出了不安:“江兄?”
江名世转头看向林一儒。他的笑容假得如同人偶一般,年轻白净的脸上只有嘴角被扯了扯, 但笑意却根本无法到达阴冷的瞳孔。
看着这幅不协调的表情,林一儒突然便想起了“蜮”。传说中蜮常常在暗地里含沙喷射人影,即使只有影子被射中,人也要生病。
因为憋闷,林一儒并未再与江名世细谈。他总觉得,再谈下去,就会有什么不详的东西出来。
他急匆匆地离开了。
……
此后,林一儒还是等待本次跨越几十年的“仙魔之战”的终焉。
然而,自从欣喜地与江名世讲述了期待之后,林一儒的心中便总是有一些不安、焦躁。
他也不大清楚这是因为什么,只能归结为是本能般的预感。
林一儒一向是一个预感十分灵验的人。此时天热,他的不安当中便带上了些焦躁的意味。
他自言自语道:“可能……最后一战……会比较困难吧……魔王总会出现……”
为了缓解这种不安、焦躁,林一儒只好时常将“名单”拿出来翻阅。
那份“名单”,是他自从七十年前误杀了人、并决心要赎罪开始,便一直在持续记录着的东西。
他母亲是个可怜的女人,被他狡猾多诈的父亲毁了一辈子。于是,母亲将人生全部的意义,都寄托在了“教育出一个正直的儿子”这件事上。林一儒从小,从他母亲那里听到过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正如规矩、直如尺衡。”而他,也一直真的是“正如规矩,直如尺衡。”有次,林家的后厨不见了几块狮蛮栗糕,厨娘怀疑是林一儒等几个孩子偷吃的,当时林一儒面部涨成了通红,在众人的面前他“锵”地一声拔出了自己不太长的佩剑,说:“那么我便剖开肚子,让诸位找找有没有狮蛮栗糕,若是没有,还我清白!”当时厨娘被他吓得面如土色,急急忙忙道歉认错,拦住了他。
然而,一切都在那一天的那座破庙被改变了。
他做了他父母都没做过的事——杀了个正值青春的无辜的人。
从那天起,他的存在,便只是为了赎罪了。
他装订了一本书册,从第一行开始,详细地记录自己每一次救人的经过,包括时间、地点、当时情况如何、他做了什么事、救下了什么人……他想,当记到第一万行时,他便能解脱一些了。
那本书册越来越厚。他经常拆开了,加上一些纸张,再重新装订成册子。后来实在加不动了,他才又写了第二本、第三本、第四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