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节(2 / 2)

在回来的车上,傅清溪紧紧抱着那本手抄书,两个胳膊还微微有些发抖。

杏儿忙给她按肩道:“姑娘方才写那么些字,想是累坏了,这手都有些发抖了!”

桃儿也道:“回去要是嬷嬷问起来,我都说不上来这叫个什么比试……也没听着什么结果,给丢到一个小岛上叫看书写字……这叫什么事儿啊!”

傅清溪全不管她们两个说什么,只觉着自己好似忽然跟神灵携手同游了一回,方才满心疑问时候还不觉着,这回事情过去了人不在跟前了,她倒越想越激动起来。——迟钝这种东西啊,不是读书多努力多就能治好的……

傅清溪这回去的清暑会本不是寻常都知道的东西,兼之又没拿什么嘉奖回来,众人都不理论。杏儿同桃儿照样被人寻个由子叫去问了几回,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也只好这样了。加上之后四太太临盆,疼了一夜,天亮时分生下一个小儿郎,全府都只顾着这一桩大事去了。是以过了几日,一封锦书送到越府,傅清溪默默收了,竟也没哪个人来问起。只傅清溪知道自己这回那题目大概答得还算不错。

看过便妥当收了起来,这几日她已经把那位胡学长所赠之书来回看了两遍了,很有两分体悟。

那日她们当面对谈时也说起了早上的那个题目。傅清溪把自己所想所写一一说了,学长听了不停点头,对她道:“世事本就琐碎杂乱,数象推演便是从这纷繁杂乱中看出规律演变来。这规律天则又不是单一样的,也是层层相别,能看到哪一层能将之用到哪一层,就是各自的真功夫了。这却是光靠看书不成的东西。”

后来回来看了学长所赠之书,上头对这“层层认知”更有详细说法。傅清溪研究米契交易多时,兼之董九枢急着挣钱,常是外头听了什么秘笈诀窍便花了重金买来叫清溪分析。这当中,各样法子都有,常叫傅清溪看了感慨——人为了多挣银子真是什么法子都能想出来。

可那琐琐碎碎的东西,总是有些道理但又不能全其理。有道理,若是丁点道理没有,也没有人那么傻去追捧了。不能全其理,再如何漂亮的说法,也不是谁拿去都有用的。傅清溪在其中辗转良久,自觉这些东西都表述了米契交易的某一点,但都是些略有偏颇的简便办法。就如“燕子低飞天欲雨”,“础润雨下”,“月晕雨来”……等等话一般,都有对的时候,也都有不对的时候。

今次看了那学长所言,她先把那些乱七八糟迷人眼目的各样秘法放到了一边。追究起其中的实质来。

还有这几回同董九枢和越栐信合作做成了的买卖,为什么就能成了呢?自然前头有许多功夫,但是这些具体的做法照学长所言,只能算些表面繁华,根底里还有更简洁有力的道理在。只有抓准了那个道理,才能在更多的地方用起来。能悟透的道理越深,就能在越多的地方有效使用。这同数象之道推演天下万事的路子是一致的。

忽然想通了这一点,傅清溪整个人都不禁轻轻颤抖了起来。这种心口满溢激动的感觉,她这辈子还不曾有过。能与之略略一比的大概只有当日读“急就章”时候的如梦初醒之感了。

接下来多少日子,她连吃饭睡觉都在琢磨这个感觉,众人见她总是神思不属的样子,只当她这回去了清暑会却未得丁点嘉奖,想是受了打击了。柳彦姝便安慰她许多话,只是见她随口应着,眼见着全没听进去,叹一声也只好由她。

倒是越栐信把她叫去青桑院了,道:“我听蕊儿说,你这阵子总恍恍惚惚的?是为着那次参会没得成绩的缘故?”

傅清溪皱眉道:“我得了成绩了啊。没人问起过我便没说。”

越栐信回头看了越蕊一眼,越蕊都快缩成一团了,越栐信笑笑转过头去,还问傅清溪道:“那你做什么这般心神不定的……莫不是……会上见着什么人了?……”

傅清溪点点头:“我见着了一位学长。”

越栐信一皱眉,心道这是要糟啊,小姑娘最怕一头撞进男男女女的事情里面了,暗暗叹口气问道:“哦?什么来路的?”

傅清溪道:“从前我看过这个学长的书,对了,还是七妹妹送我的!”

越蕊从椅子上蹦起来跑过去抓着傅清溪胳膊道:“傅姐姐你!你见、见着胡姐姐了?!”

傅清溪点点头:“嗯,我还向学长请教了许多问题,学长还送了我一本书,她自己写的,手抄的。”

越蕊两手捂着自己耳朵:“呀!呀呀!”

越栐信赶紧问:“蕊儿给你的?那、那个昆仑书院的姑娘家的?”

傅清溪点点头。

越栐信松了口气,点头道:“难怪你这两日有些反常了……”看一眼自家正在一边跳脚的妹子,抚额无语。

越蕊赶紧猴到傅清溪身上:“傅姐姐,那书你借我抄一遍可好?好不好?我不耽误你看书,你不看的时候再借我好了!”

傅清溪道:“我已经抄录了一遍了,你要就送你好了。”

越蕊激动地扑上来抱住她道:“傅姐姐,你太好了!”接着又攥着小拳头道,“我要拿书叶缎给包起来!放到小匣子里,谁也不让碰!”完了又抱住傅清溪,“太好了太好了!……”

傅清溪看看越栐信,越栐信道:“她同你不一样,她不是要学那书,只当个神灵拜拜……”

傅清溪听了再看看越蕊那样子,不禁摇头笑起来。

第93章 入秋

等傅清溪把几样东西自觉想透了些许,时已入秋,女学也照常开始上课。虽说换季时候容易掉头发,可傅清溪觉着今年好似掉得格外的多,还同夏嬷嬷抱怨道:“嬷嬷,我头发还能盖住头皮么?怎么总觉着凉飕飕似的!”

把杏儿桃儿逗得不成,夏嬷嬷忍了笑安慰她:“没有的事儿!姑娘只是一直用功,自然费脑筋些儿。回头叫茶房熬了桃仁芝麻糊来,吃一阵子就不妨了。”

傅清溪道:“那还是说头发掉多了啊!”

说话间,越蕊那里又遣人来请傅清溪往青桑院去。傅清溪也顾不上头发不头发了,拿了几张纸带了杏儿就去了。

这边桃儿同夏嬷嬷道:“上回连大太太都问起了。”

夏嬷嬷道:“这都没出院子,什么事儿不知道?姑娘老实又好打交道的,别说给什么表舅看看账了,就是董家那边,姑娘不也照样日日不差地瞧那些东西?”

桃儿道:“嬷嬷,你说姑娘这么着,总不会丁点好处没有吧?这也太……太实诚了……”

夏嬷嬷道:“这日日在一处的,有没有好处你不晓得?”

桃儿道:“我跟着去几回青桑院,他们要说事了,四少爷就把我们都轰出去了,我哪里知道!”

夏嬷嬷道:“四少爷向来如此,连颐庆堂的嬷嬷们都不给面子的。话说回来,真要有什么,姑娘总得拿回来吧?你可瞧见什么了没有?除了那么些纸啊文啊数啊的,哪有别的什么东西!”

桃儿跟着一叹,又道:“说起来,咱们姑娘如今花钱真是手紧了不少,从前一年到头哪里见能存下东西。如今倒能存下一多半了,除了那些年下节里不得不出的打赏,旁的真没什么花销了。”

夏嬷嬷道:“这一年大似一年了,还能一直那么没牵没挂的?自然知事了。”

桃儿低了声儿,往窗外一指道:“那可不一定。您瞧瞧那边,哪里够花的!”

夏嬷嬷看了她一眼道:“少说人是非吧。旁人家的事儿我们哪里知道!”

这话就有些重了,桃儿面上讪讪的,寻了个事儿顾自己出去了。这里夏嬷嬷叫人进来收拾屋子。

实则傅清溪到底有没有什么好处?得着的体悟学问不说,便是银钱,也有一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