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见到抱着大胖侄儿的朱祐樘后,朱祐杬的神情不禁软和了不少。朱厚照记得他,清脆地喊了声“二叔”。他勾起唇角,从自己的香囊里拿出件琉璃小马塞给小家伙:“正好前两日淘换了这个小玩意儿,给大哥儿顽罢。”
“偏你们都宠着他,也不知给了他多少马儿了。”朱祐樘笑道,“前两日皇后亲自带人收拾他的玩具,光是各种各样的马儿都能装一箱子。”朱厚照对马的执念在宫中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大家逗他、送他礼物几乎不约而同地都会选择“马”。小家伙亦是来者不拒,只要认定是马,就定然会喜欢。
“不过,你来坤宁宫,应当不只是给他送琉璃马的罢?”
“当然不是。皇兄,我已经选定封地了,就定湖广的安陆府罢。”
朱祐樘挑起眉,将抱着琉璃马爱不释手的大胖儿子放在旁边:“你先前不是更喜欢卫辉府么?怎么突然改了主意?不过,安陆府也确实不错,总比建昌离京城更近些。我只是想知道,这是你的选择,抑或——”
朱祐杬沉默片刻,苦笑道:“是否我的选择,重要么?”
“很重要。”朱祐樘缓声道,“你是我的弟弟,国朝堂堂的亲王。就藩也就罢了,我能体谅你所受到的压力。可封地事关你此后数年的生活,我希望这是你深思熟虑做出的选择,而不再是被逼迫的结果。祐杬,你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不应当默默地接受其他人的想法,更不应该受制于人。”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抓虫
——————————————————
为了克制我伸向零食的魔爪,我自虐地看起了吃播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一直看到现在_(:3∠)_
好想吃……
第333章 吏部大计
“皇兄, 我知道, 若是一再用‘别无选择’或者‘逼不得已’作为借口, 只会让你愈发对我失望,觉得我很软弱。可是,我实在拿她没有办法。当她用眼泪与声称的关怀步步紧逼的时候,我那一刹那间所想的并不是与她争论, 而是突然觉得——必须尽快逃开她身边,逃得远远的, 自己便不必再如此压抑了。”
“我原本以为, 我是怨她的, 也是恨她的。前一段时日, 我分明一直都心心念念:为何明明我想留在京城, 她却不断地逼着我尽快离开,连一点缓冲的时间都不愿留给我?她口中说关爱我,实则心底是不是恨着我, 才会这么对我?”
“可就在方才,她替我做出了抉择,我瞬间便觉得厌倦了。厌倦了千方百计地找借口拖延,厌倦了她不断地朝我施压,也厌倦了她的眼泪与猜忌。既然她不愿我留在京城,不愿再见我, 我又何必自讨苦吃呢?如果能离开京城去往封地,再也不必面对她,她的手也伸不到我的王府中来, 不知该有多自在……”
朱祐杬终于将内心深处的想法都倾倒了出来,仿佛从阴霾沉沉中探身而出,多了几分异样的轻松感。“皇兄,我也想替自己做主。可碍于孝道,也碍于习惯,若是母亲与我意见相左,我断然不可能坚持己见。不然,我将面对的便是令人喘不过气来的压力,无处不在,无时不在。”
“所以,这是件好事。能离开她,反倒让我的痛苦减轻了些。”他勾起唇角,或许连自己也意识不到,那抹浅笑中带着浓浓的讽刺意味,“我们就藩后,想与皇兄皇嫂亲近便亲近,想做甚么便做甚么,她再也管不着我了,这不是很好么?”
朱祐樘凝视着他,仿佛在判断他是否真正想开了,又或许不过是想逃避罢了。可他从不曾拥有一位这样的母亲,无法体会弟弟此时此刻压抑得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所以也并不能完全理解他的心情与想法。于是,他问道:“逃开她,比日后数年顺心如意的生活还重要?”
朱祐杬坚定地道:“逃开她,我觉得无论带着王妃去何处,都能过得顺心如意。”最近他也注意到了母亲对刘氏的控制,只会比控制他更甚。分明刘氏成婚前那般俏皮可爱,在母亲面前却宛如一只鹌鹑似的,连他都看得难受。
“好罢,这也算是你的选择。”朱祐樘轻叹道,“只是安陆府那头……便是重新修缮郢靖王与梁庄王的王府,也有些委屈你了。他们二位,到底意头有些不佳。”连续两位藩王封在此地都是无子国除,若是笃信佛道者,怕是会觉得这座王府有些不吉。他之前不提安陆府,便是觉得周太皇太后与邵太妃会觉得不妥。如今既然邵太妃答应了,祖母那头应当也不会太过反对才是。
“皇兄也笃信这些么?”朱祐杬笑着摇了摇首,“我倒是觉得无妨。若是王妃觉得不舒服,到安陆之后便好好祭祀那两位,再请些寺观做几次道场。都是自家长辈,有列祖列宗保佑,何惧之有?”
“我自是不信的,祖母却未必了。”朱祐樘道,“不过,历朝历代累计起来,哪块封地上都会有些旧事。即使是卫辉府,殷商故地、牧野战场,杀戮过甚,意头也未必是大吉。只要你坦坦荡荡地在那里生活,自可悠闲自在。”
“是啊。更何况,皇兄皇嫂连自己的用度都减半了,我又如何忍心浪费国库的资财,重新建一座王府?旧王府据说一直有人看护,并未完全荒废,修缮起来应当也容易,不至于耗费太多。”朱祐杬又道,“来见皇兄的路上,我越是想,便越觉得安陆府很是不错。说不得,会比卫辉府更适合我。”
朱祐樘失笑,牵起了朱厚照:“既如此,那咱们便将此事禀报给祖母与母后罢。若是祖母心有顾虑,少不得须得你用你那三寸不烂之舌劝一劝她了。既然你能将我劝服,想必劝服祖母应当也不在话下。”
“皇兄太高看我了……”朱祐杬苦着脸道。前些时日他将申请就藩的过错都揽到了自己身上,祖母正与他生着气呢。只能厚着脸皮每天都去几回仁寿宫,让祖母多责骂几句消消气,才有机会劝服她罢。
************
周太皇太后确实不喜安陆府,可她却不是因着郢靖王与梁庄王,而是纯粹觉得离得太远了些。可朱祐杬坚持他看不上卫辉府,觉得安陆府千好万好,她也实在没有法子。更何况,其他人也都替朱祐杬说话,将安陆府夸得人杰地灵、犹如仙境,谁都觉得向往——她自是没有了反对的理由与立场。
得到她的认可后,朱祐樘便亲自拟了圣旨,将兴王封到了安陆府,并命人修缮郢靖王与梁庄王的旧王府。敕旨明发后,宫内外不少人都松了口气。尤其是邵太妃,气色眼见着便一日比一日好了。
然而,对于朱祐樘而言,这桩事了结却并不意味着他能像其他人那般舒坦悠闲。原因无他,他亲自召回朝中的吏部尚书尹旻格外勤奋努力,接替了王恕的职务后,日夜勤勉,终于会同督察院对天下所有官员完成了考计。这确实是件好事,可皇帝陛下见到足有两千五百余人不堪用、必须罢黜的奏折后,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尹旻为人处世较为圆融,并未将这封折子直接通过通政司递上,更不曾在早朝的时候贸然启奏,引起群臣大哗。他只是悄悄地携了折子,前来乾清宫求见皇帝陛下,将折子呈上。因为他知道,考计的真实结果必须呈给陛下,可后续的影响也应该顾虑一二。
朱祐樘按了按眉头:“如此说来,年老有疾、不谨贪酷、才力不及者有一千四百人,而冗官杂职者,亦有一千一百三十五人?且不提那些冗官,如果罢免了那一千四百人,空缺是否能立时补上?不会影响当地民生政事罢?”
“陛下所虑,臣也曾经想过对策。虽说这些都是不称职者,但不称职的情形有差。考虑到一时间很难调任那么多官员补缺,因此宜渐进而为。譬如,先将贪酷残暴者罢免,择能者充任;再令年老有疾者还乡,最后再处理那些才力不及者。”尹旻回禀道。
朱祐樘点点头:“爱卿所言有道理。既然空缺较多,也不必太过拘泥于出身。只要能力足够,七品以下的官员亦可从举人中择取。吏部今年可多准备几场铨选,务必将品性才华出众的人才派到最合适的地方去。”
“微臣明白。”尹旻道,“两年之内,吏部便会陆陆续续将这些大计不合格的官员都换下去,且会同督察院、刑部追究那些贪酷残暴官员的罪责,以儆效尤。”
朱祐樘很满意他的办事风格,夸赞了他几句便让他将折子过了明路。尹旻立即将折子递到了通政司,附带了长达两千多人的名单。折子传到了内阁,却没想到引起了内阁的一场大战。战事一方为丘濬丘阁老,认为这两千余人的名单太多了,其中或许有些可堪留用;战事另一方为王恕王阁老,认为尹旻这事儿做得干脆利落,吏部与督察院费的心思无可挑剔。
刘吉尚在的时候,两人同仇敌忾,关系极为亲近。万万没想到,因为这桩事,两人竟然翻脸对掐起来。两个老头儿执拗起来,谁都不肯退让,从内阁一直掐到朝堂中。徐溥与刘健有心相劝,却被他们俩一个比一个口气硬地顶了回来。
两人谁都说服不了谁,于是各寻证据,每天都掐得热火朝天。朱祐樘脾气不错,又颇为尊重他们,一时间竟是难以处理此事。若是他偏向王恕,丘濬便闹脾气说要告老还乡;若他偏向丘濬,又仿佛有些对不住王恕与尹旻两任吏部尚书。
无奈之下,皇帝陛下便让丘濬提出可以留任的人选,务必将留任理由一一列清楚。再由王恕、尹旻带着吏部仔细查证,判断这些人是否有提升能力、恪守职责的可能。如若留任的理由不足,便按例罢黜;若留任的理由充足,先留下来观察三年再说。
听说此事后,张清皎掩唇笑道:“丘阁老也是爱惜人才,不忍心这些两榜进士寒窗苦读了这么些年,竟然一朝便遭到黜落罢。不过,王阁老与尹尚书所言亦有道理。无论是否两榜进士出身,若不称职,自然便不能留着这些无能之辈白白占了职缺。”
“但教我说,既然是进士出身,必然都是聪明人。不过,就算是聪明人,亦不可能无师自通。读书人都有塾师教着,有《四书集注》读着,才能渐渐理解圣贤之言;偏官员却没有人教导,两眼一抹黑便去上任了。有些人素来务实些,眼明手快,自然上手快些;有些人当初只顾着读书了,不通稼穑或人情往来之事,自是久久都无法成为称职的官员。”
“既如此,为何吏部不留这些进士在京中多待一段时日呢?就如翰林院会留着庶吉士跟着翰林与学士们学习一般,剩下那些出任外官的进士岂不是更需要有人教导?不然,朝廷如何能放心将他们外放出去,出任一方父母官呢?”
“卿卿所言甚是。”朱祐樘沉吟片刻,“吏部铨选过后,便该留着他们在京中勤学半年。好好学学作为一地父母官究竟该做些甚么,再考核他们一回,合格了才能将他们外放出去。或许,也可先让他们在京畿的县衙中观政,派官前再铨选一次……”
“万岁爷的主意好,一面学习一面观政,才能更好地上手。就如同我教妹妹们经济庶务一般,先与她们细细讲了,再让她们瞧着我如何处事,才能渐渐放心让她们打理诸事。”职前培训什么的,见习期什么的,当然是必须有的。
作者有话要说: 抓完虫了,待会儿更新今天哒
我的标准是,第二天8点之前更新就算今天的……ot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