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思索片刻,劝道:“若想冰嬉,何必去西苑呢?路途又远,又空旷,便是摔了一跤,来不及叫御医瞧瞧,也是极为危险的。不如咱们寻个合适的空地,冻出一层厚厚的冰来顽耍就是了。”
“皇嫂,虽说眼下天候寒冷,但哪里能随随便便冻出一层厚厚的冰来?”朱祐杬觉得她在说笑,“若是真冻出来了,那我们就在宫里顽耍!”
“好,一言为定。”
“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二弟且等两三日,做好了合适的冰场,我便派人告诉你。”张清皎微微一笑。
见她如此胸有成竹,朱祐杬将信将疑地点点头:“若是两三日不够,再给皇嫂几日也成。如果能在宫里顽冰嬉,我们也不想跑到西苑去。”毕竟,此事若是被祖母、母后或者他们母亲知道了,他们恐怕也讨不得任何好处,只有乖乖受罚。
“你们且安心便是。”张清皎笑道。朱祐樘见她笑容中仿佛带着几分狡黠之意,心里不禁一热,轻声道:“皇后有甚么妙计?可需我帮忙?”
“万岁爷想顽冰嬉么?”皇后娘娘双眸中含着笑意,“若是冰场做出来了,咱们头一个试玩,如何?”她正好觉得这几天太冷,少了些运动量呢。就算是每天坚持散步,也冷得走不了多久。当然,最重要的是,她当了这么多年的温柔淑女,也已经许久没有碰过冰雪了。悄悄地避开人群松散松散,应该很有趣味。
“好。”朱祐樘一直以为自己喜静不喜动,但此时望着笑容明媚的她,却忽然感觉到了来自于血脉深处的蠢蠢欲动。又或许,他尚且年轻,而每一个年轻人心底深处,也总有几分做些与以往不同之事的冲动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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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深,除夕之宴结束,诸位大长公主纷纷告辞。周太皇太后年事已高,守不得夜,便早早地回寝宫歇息了。朱祐樘和张清皎将王太后以及诸位太妃送回慈寿宫,这才返回坤宁宫继续守夜。
帝后二人坐在他们上次还没有下完的棋局边,一面闲闲地落着棋子,一面听着外头响起的鞭炮声。不多时,李广便满身风雪地从外头回来了,禀报道:“回禀娘娘,奴才去看过了,未央宫便很合适。”
“那便好。若是能够,先将里头的水缸铜鹤之类的摆设暂时搬开,腾出一座空空整整的院子来。”东西六宫里此时没有任何人居住,未央宫也已经空了一两个月了。张清皎选择它来造自建冰场,自然也不觉得有什么压力。等天气转暖,冰雪便融化了,也不会对宫殿造成任何损害。
朱祐樘听着她吩咐下去,眉尾微微一动。便听她继续道:“用些废旧棉被,将那些容易磕磕碰碰的边角都包裹起来,台阶、门槛之类都须得铺得厚实些。然后,你们再让人往地上泼水。待结了冰,便再泼一层。一层又一层,冻得严严实实后,记得修得略微平整些。此外,除了准备冰鞋外,再做些能推能坐的冰车。”
李广连声答应,便兴冲冲地又出去忙了。
听到此,朱祐樘不禁哑然失笑:“做一个冰场,听起来倒也并不难。怎么以前偏偏却没有想过呢?”说费劲倒是不费劲,场地固然小了些,没有太液池那样广阔,但是给弟弟们玩乐已经足够了。
“以前可腾不出一座宫殿来当冰场。”张清皎笑道,“而且,有了太液池那样的大冰场,大家都不想再费时费力。如此倒也好,去太液池玩乐太过兴师动众,先帝的葬仪又刚过去,说起来确实有些不合适。若是让前朝文武官员知道了,说不得会惹来言官弹劾。咱们只管悄悄地在未央宫里顽,谁都不会知道。”
在她看来,言官们管得有些太宽了,仿佛皇帝便不该有闲暇与休息的时间似的。甚至连对弈这样的活动,都会被极端的言官视为不务正业。所以,若是能够,还是让朱祐樘耳边尽量清静些得好。
“不必理会他们,他们的弹劾也并非每回都有道理。”朱祐樘宽慰道,“若是事事都听他们的,咱们还过甚么日子?我还当甚么皇帝?”
“这倒也是。”张清皎拈起棋子,笑道,“那万岁爷和臣妾,便偶尔任性一回罢。”若是有机会,她自然不会做人人传唱的贤良皇后,更不会做甚么安享晚年的慈祥太后。她的行事风格,还是须得让他与众人都渐渐适应才好。温水煮青蛙,迟早他们应该都会习惯的。
作者有话要说: → →
其实我觉得,照照这个熊孩子那么跳脱,一定是有基因的
╮(╯▽╰)╭,据说史上张后的性情就挺活泼的……
ps.之前忘了给大长公主们升级,今天都正式升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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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现在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偶尔任性任性,以后大臣们会习惯的
以及,皇后娘娘对皇帝陛下活动起来的执念,你们也会习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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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亲的地雷,今天的第一更~
第136章 弘治元年
这一夜, 帝后二人都守到了子时。待听见更鼓声响起, 张清皎隔着棋盘握住了朱祐樘的手, 眉眼弯弯地笑了:“万岁爷,弘治元年来了。”漫长而又煎熬的成化二十三年终于彻底结束了,专属于他的时代来临了。
朱祐樘不由自主地勾起唇角,将棋盘推开, 轻轻地一牵便将她带入怀中:“听起来,确实像是完全不同了。”他没有改年号的兴趣, 因此, 这是属于他的唯一的年号, 带着他的印记, 也将伴随着他的一生。
“万岁爷一定会是一位传唱千古的明君。臣妾希望, 就像所有人提起‘贞观’便会想到唐太宗,提起‘永乐’便会想到咱们太宗文皇帝(朱棣)一样,后人提起‘弘治’便会想到万岁爷。”她希望他不会像诸多皇帝一样, 只能淹没在历史的尘埃里,而是存在感鲜明;更不希望人们想起他的时候,只会想到他离奇的身世与苦难的童年,这些都只能作为他的陪衬。
“你……这么相信我?”
“万岁爷不仅性情宽容温和,聪慧勤奋,虚怀纳谏, 又渐渐有了杀伐果断的气度,自然会是明君。中兴之主,或许就该是如此——臣妾最近读史书的时候, 经常会这样想。万岁爷难道没有信心么?”
“我只能说,尽力而为。或许等到弘治年结束的时候,我真的能让你亲眼目睹盛世再临罢。”朱祐樘揽着怀里的人,感觉着她身上的温暖渐渐地暖进了自己的内心深处,不禁想道:他确实并非一个极有自信之人,因为他的自信在幼年至少年这段时期被摧折过许多回。可是,她对他有信心,她相信他,他的文武大臣们似乎也相信他。
所以,他有什么理由不相信自己,会带来他们所期盼的太平盛世呢?
这时候,京城内外都响起了剧烈的鞭炮声,仿佛雷霆一般响彻天地,驱走了过往的晦暗,驱走了常年的不安,带来了新的希望。更有焰火飞上天空,照亮了寒冷的雪夜,也似乎照亮了这个国度的前程。
在鞭炮声声中,年轻的弘治皇帝牵着他的皇后立在窗前看焰火。两人脸上忽而明亮忽而黑暗,眸中却都仿佛倒映着漫天的星光。
朱祐樘悄悄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张清皎,含着笑意的目光格外温柔:这是他们俩相携度过的第一个年头。他相信,今后他们还会牵手走过许多个年头。直至年华老去,死亡将他们分离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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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睡了两三个时辰,朱祐樘与张清皎便起身了。两人分别沐浴更衣,皇帝陛下穿上衮冕,皇后娘娘身着袆衣。这是自张清皎被封为皇后之后,他们第二次同时穿上最为隆重的礼服。彼此互相凝望着,总觉得与平常并不相同。
张清皎亲自给朱祐樘理了理衣裾,微微屈膝行礼,凤冠上的龙凤轻轻摇动起来:“臣妾恭送万岁爷。”周太皇太后、王太后都免了命妇朝贺,她自然也免了。所以,今天虽是一年之中最隆重的日子之一,但她需要做的事却很少。无非是在坤宁宫里稍候片刻,等着他去奉先殿祭祀归来,再一起去仁寿宫和慈寿宫行礼罢了。
朱祐樘轻轻颔首,转身离开坤宁宫,登上御辇,向着奉先殿而去。一路上,他不忘吩咐萧敬出宫传旨,命嘉善大长公主驸马王增、淳安大长公主蔡震等分别祭祀长陵、献陵、景陵、裕陵与茂陵。
等他亲自祭祀了列祖列宗后,再与张清皎汇合,前往仁寿宫给周太皇太后行礼问安,又前往慈寿宫给王太后行礼问安。紧接着,他便去了奉天殿,接受在京的文武群臣齐齐五拜三叩,听他们如排山倒海般高呼万岁。
而回到坤宁宫里的张清皎则等来了向她问安的皇弟皇妹们。年纪较长的由朱祐杬和皇长女领着一字排开给她行礼,年纪较幼的被奶娘抱在怀里,由奶娘跪下来代为行礼。她含笑亲自将他们扶起来,顺便给了他们一袋沉甸甸的压岁金锞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