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号称控弦三十万,多半也只是号称罢了,大周休养生息这么多年,边军不过百万,匈奴这种逐水而居的游牧民族,怎么可能有那么多士卒?还不是将老弱病残算上,才勉强凑齐的。”
“左贤王部在幕南有五个万骑,皆是各部青壮,一旦被吞下,就等同于废掉了匈奴二十年,等下一波人能弯弓上马,只怕连黄花菜都凉了。”
“念过书的人,脑袋就是不一样,”李陆盯着他看一会儿,忽的一笑:“比起我们这些人来,灵光多了。”
“说这些都还为之过早,还请大人先行联系各部,假使能够功成……”
承安将目光往地图上蜿蜒山河一扫,道:“匈奴远遁,幕南无王庭,未必只是空话!”
第88章 喜事
这年三月的长安风声鹤唳, 出门去走走, 似乎都觉得吹在脸上的风有血腥味。
渔阳战事胶着,几十万大军悬在外边,长安如何能安心。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更不必说往来之前的时间差就是一个极大的问题,朝廷便是再担心, 也不好隔空去指挥, 扰乱前线作战计划的。
大公主的婚期一日日近了, 礼部与尚宫局筹备的得当,曲家那边儿也无差错, 按照旧制, 改叫圣上拟定封号,加恩之后再行出嫁了。
只是这会儿前方还有战事悬着, 圣上整日留在含元殿里, 面沉似霜,忙的脚不沾地, 哪里会顾得上给大公主想封号。
锦书怕搅扰到他,都不带承熙过去了。
皇后深受恩宠尚且如此, 其余人就更不敢过去说什么了。
这也是无妄之灾,锦书有点心疼大公主, 时不时的传召她往甘露殿去说话, 在宗亲与外人面前给她做脸,虽说没有亲兄弟,但皇后与太子终究念着她。
如此到了三月中, 承熙刚刚满六个月的时候。
天气已经很暖和,只是为了照顾这个小娃娃,内殿里的炭火依旧没停,锦书叫人弄了一点儿果泥,正拿匙子喂给承熙的时候,便听内侍在外通传。
圣上到了。
八成是前线有了好消息,她心中莫名的安定起来,给承熙擦了擦嘴,抱着他迎了出去。
她大概是猜的对了,因为这会儿圣上面色显然和煦好些,唇边隐约带笑,较之前些日子堪称是天壤之别,一见她们母子俩迎出去,笑意便愈发深了,张臂去抱小儿子。
承熙之前有阵子没见他,再见的时候尚且发了一通脾气,这会儿见父皇明知故犯,就更生气了,别过小脑袋去不看他,将头埋在母后肩头了。
“父皇是有事,又不是背着你偷偷出去玩儿了,”圣上有些无奈,伸手去扶住他腋下,作势接到怀里去:“听话,叫父皇抱抱。”
承熙哪里肯理会,一见父皇要硬来,两条腿就开始蹬,胳膊也胡乱挥动,小小的眉头蹙着,很不情愿的样子。
“好了,人家正生气呢,七郎别硬来,”锦书拨开圣上的手,一道往内殿去:“再等等,缓一会儿就好了。”
圣上被儿子搞得有些伤感,看着他胖嘟嘟的小脸,道:“才多大呢,就开始记仇了。”
“六个月了,要是什么都不知道,那还得了,”锦书叫儿子坐在自己膝上,亲了亲他的胖脸蛋安抚,方才打量着圣上脸色,问:“七郎去见过梁昭仪和承婉了吗?”
“见了的,承婉的封号朕拟定出来了,便是怀淑二字吧,”圣上拿一侧的果子逗承熙,道:“本应该早些定下的,只是朕前些日子事忙,难免耽搁,倒是朕对不住她们。”
他抬眼去看锦书,商量道:“承婉是这一代里头一个成婚的,也是长女,朕想格外赐一份尊荣,以嫡女的仪驾离宫出嫁。”
“都依七郎便是,”这些虚名,锦书没什么好争的,再者,她也愿意为大公主添一份光彩:“我并无二话。”
圣上笑了一笑,似是想起什么一般,目光中喜意欲深。
“怜怜,”他加重语气,深深道:“今日午后,怀化大将军入奏,与雁门云中等地联军,合歼匈奴三个万骑,共两万七千余人,尽虏其牛羊马匹十一万头,全军修整之后,更往幕南深处前击!”
锦书观他神色,早知前方有捷报传来,却也不想会是这等大喜之事,更未曾想战果会有如此之盛。
她由衷欢喜道:“果真是大胜,七郎该当重赏领军之人才是。”
“在等几日吧,”圣上拍拍她的手,随之笑道:“渔阳作为匈奴奇袭的攻击地,承担了最终的压力,这会儿初告功成,也能叫那几个人回来喘口气,休养一阵。”
“那倒是好,”锦书想起自己此前与梁昭仪说的,由衷道:“梁昭仪还想叫承安送承婉出嫁呢,日子刚好赶得上。”
圣上素来不喜承安的,这会儿却也笑了,难得的称赞一句:“李陆上书时,对他大加褒赞,说此事功成,他该是首功,等他回来,该好生赏赐才是。”
锦书倒不是觉得赏赐值钱,而是见圣上似乎对承安颇有改观,也为他高兴。
——虽然承安也未必喜欢圣上,但父子君臣的名分在,身为臣子的总归会吃亏,能叫他们修好,这样是好事。
前线战胜这样的消息生了翅膀一般传了出去,长安都陷入一片欢腾的海洋。
大周想要回击匈奴,并非一日两日才有的念头,而是几代君主的魂牵梦萦,现下战事未歇,却也初胜,委实是叫所有人都松一口气,随即欢喜异常。
小民们尚且如此,官吏们更不必说,圣上当初决意令人出战,朝中也并非一边儿倒的支持,但到了此刻,面对整个国度的胜利,所有人皆是与有荣焉。
承安正月出发,三月方归,在这里呆的时间也不算短,收拾行囊离去时,竟有些舍不得了。
方绪身上也带着伤,只是边将经多了这种事,也不放在心上,上过药之后就去瞧他:“怎么,殿下要走了?”
“倒也不急,”承安反问道:“方将军有事?”
方绪原本也是看不上这位楚王的,但相处的久了,见他并不叫苦喊累,凡事也亲力亲为,倒是有些欣赏,说起话来也不像之前那么冲。
“喝喜酒,”他问:“殿下去不去?”
承安想了想,微微一笑:“去。”
比起长安礼节的繁琐,渔阳的婚仪便要简便的多,新娘子人就在新房不远处,时辰一到,新郎去接了人,到堂前行了拜礼,就算是完事儿了。
承安还坐在椅上,伸着脖子等接下来证婚人的一通酸词,就见所有人一窝蜂的跑出去,只留了他和程玮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