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垂下头,闷声道:“你就……不问我发生何事了?”
“你心里憋着事,想来有不能对旁人说的难处,但不能因此就和自己过不去。”
我一瞬不瞬的看了他片刻,说句大实话,横看竖看,抛耍性气看,宋郎生都是个无可挑剔的驸马,和这样的人处的久了,怕是不喜欢也难吧?
我真的可以忘掉煦方,转而把心放在他身上么?
宋郎生拉着我将我按坐在床上,夜色里,他那一双漆针似的眼里泛着光:“现下夜已深,公主也累了,不如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睡上一觉,待明日醒来,再追究个没完不迟。”
遗憾的是第二日他没能来找我追根究底,确切的说是我压根没醒来,这一觉睡的太沉,昏迷时外界如何我自是不得而知,只是隐约在梦中见了许多人,看了许多事。
有幽寂的村落,有间青瓦院落,我穿着公主华服蹲坐在门边,忽见身后有人笑道:“你回来了?”
我回过头,只见那人含笑而立,依然是那般温和泰然,只是淡淡一笑,便笑进了心底。
“聂然……你怎么……”
“傻瓜,我是煦方。和风,我都想起来了,从今往后,我们天荒地老,再也不分开。”
终于给我盼到的这一天,我忍不住落下泪来,轻揽着他的腰,却在那一瞬揽了个空,四周忽地化为一片荒芜,寒风凛冽,不知为何瞬时易地,处在山巅之上。
遥遥望去,一个极为熟悉的身影伫立悬崖边上,北风掀起了他的锦袍猎猎作响,长发飞扬。
他不是煦方。
他是谁?
然而不及多想,那人张开双臂向前倾倒,就这般毫无征兆的跌入万丈深渊之中。
我呆呆的站着,看着那雾泛涟漪涟漪的山谷,发不出声,迈不开步,心竟已连痛楚都感受不到分毫了。
……
“……公主……公主。”平地一声惊呼,我猛坐而起。
紫色的苏绣垂缦,锦被绣着白鹤,这……是我的床。
“你终于醒了。”
我的头隐隐胀胀地刺痛,勉强撑着眼皮,只见宋郎生侧着躺在我身旁,牵住我的手,用那种雪亮雪亮的眼神盯着我,道:“你昏睡了近两日了。”
“我……”我发觉我的声音有些嘶哑,“我怎么了?”
“你高烧不止,这一病,直把整个太医院乃至府邸上上下下折腾个人心惶惶,不得安生。不过好在……”宋郎生有些苍白的脸上透出笑意,“你醒了。”
我掀被,挪着身想要下床,宋郎生顿了一顿,伸出手让我躺平,“别急着动,我让太医进来复诊,他们可都在正厅守着,怕是整颗心都在悬崖上挂着。”
乍听“悬崖”二字,我不由打了个哆嗦,宋郎生奇道:“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道:“没,就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宋郎生用掌心抚了抚我额头,“你先安心歇着。”
我茫然凝视着帐子顶,看去有些灰蒙蒙的,想要去回想梦中人事,却是无论如何都记不起来了。
徐太医来了之后无非道了几句说了等于白说的话,再随便开了几剂方子便匆匆打发了。老实说,这班太医若真有本事,父皇可还会在宫中躺着?反正我是对他们不抱任何奢望,反是宋郎生各种威逼利诱,非要我做个听话病人,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听着他颐指气使。
病来如山倒,病去若抽丝,接下来两日只能慢慢调养急不得燥不得,看在渐渐有了好转,宋郎生总算是放下心来,于是一个回旋,又投入到他的大理寺忙碌不完的案子中去了。
他忙他的,我还得愁苦我的。
这韩斐与方雅臣那点儿事一日没捣鼓清,江浙监察使只得令请他人,不晓得太子还能否寻到适宜人选,这朝中局势凶险万分,一个行差踏错莫弄出什么大乱子。
反正眼下朝廷是不会派聂然去了,他都直接跑国子监来了,还有什么好顾忌的?话说,他为何会突然做什么司业,谁安排他这躺差使的?
我在书房中翻阅着高高一叠奏折,还真淘到一本提到这桩事了。
是夏阳侯的意思?或者说是赵首辅的意思?
漫说在国子监当差无非与监生贡生打打交道,是处颇为清闲颇有威信却无实权的地儿,夏阳侯若真有争权夺利的心,怎么着也该给儿子安个脑满肠肥的要职捞油水吧?还是说,这只是作为一处的垫脚石?那么他们真正的意图又是什么呢?
该不会是……
我的心肝脾肺都紧紧缩了缩,不再往下想了。
想事情就是这样,越想越深,越想越绕,到最后只余无尽纷扰,徒然让自己心里不好过。
我用指节敲着书桌,寻思着是否该找个人探讨滋事,思来想去,除了驸马以外,唯有卫清衡是个上佳之选。
但……我委实不愿回国子监,在那总是要与聂然抬头不见低头见,到那时……
正兀自烦恼,无意间瞥见屋外柳伯探头探脑的模样,我清了清嗓子:“什么事,进来说。”
柳伯小心翼翼地踏入房中,笑问:“公主可大安了?”
我倚在椅背上道:“什么事直说,你这副模样我瞅着都替你急。”
柳伯嘿嘿两声道:“其实,殿下这回病势汹汹,嘿,当时太医院那般子人根本没法立刻赶来,驸马爷急个不行,便先让府内的太医先给开个退热的方子,这一剂药下去,果真是好转了不少……”
“诶,你等等……”我问,“咱们府上有太医?”
“自是有的。”
“我怎就从未听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