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云他们出生之后都被挂在不同的家庭名下,这些家庭有的失去过孩子,有的孩子患有难以治愈的疾病,还有的仅仅是因为可靠,签了保密协议,替国家养育他们,傅家就是这样。其实‘以撒计划’有统一的资源调配,从摇篮到坟墓,不需要家庭投入太多,所以家里人对他们的感情也很淡漠。”
甚至可以说,有些从没把他们真正当做家庭的一份子。
难怪,在她仅有的一点记忆中,傅修云的父母好像从没对他表现出温情的一面,只有他在被调入航天局以及跟她结婚这两件事上,有几分骄傲,因为荣耀终究是添在傅家的门楣上。
他是家族兄弟姐妹中的异类,跟齐星河他们关系也不好。
孤独地出生,孤独地长大,真正可以称得上朋友知己的人,是他理应代之牺牲的对象。
静好看着躺在床上的傅修云,既熟悉,又陌生。
她以为已经足够了解他,但其实连他是谁都没弄清楚。
“刚才索荣说的,他身体机能受损……是什么意思?”
“末日之后,他听说我们已经可以利用空间裂隙,超光速航行回到过去的时空,所以不顾自身很久没做适应性训练,急于找到你,造成损伤。”
“药石罔效吗?”
荆霄没吭声。
“那何必还要乞求莉娜什么,他都快要死了。”
“静好……”
“他怎么看都是来报复我的吧?上一世见证了我的死亡,所以处心积虑地回来,就是要让我也亲历一回他的死亡……让我眼睁睁看着他死,束手无策。”
“他的本义,只是想弥补你们之间的遗憾。”
“弥补什么呢,他不记得,我也快要全不记得了。”静好站起来,抹掉眼角的泪,“就这样吧,当是陌生人,是生是死都跟我无关了。”
她再不看床上的人一眼,头也不回地沿着楼梯离开了地下室。
荆霄目送她背影离开,瞥了一眼仍昏迷不醒的傅修云,苦笑道:“怎么办呢,她还是不肯原谅你,这回你是不是真要玩完了啊?”
是不是他也错了?从他自空间站返回后答应傅修云的请求,再向高致将军申请要穿行时空开始,就错了?
…
凌晨两点,地下室仍亮着昏黄的灯光,看起来像是那种老旧的病房。
叶静好从楼梯上慢慢走下来,看着躺在床上的傅修云,无声无息的,仿佛时间刚好在他这里就静止了。
其实这里什么都有,病床、氧气、心电监护仪……就像铁了心要把什么人关在这里,连他生病时的需求都准备妥当了,即使人救不活,也不至于那么快就死。
说不好这一切是为荆霄准备的,还是为傅修云准备的。但以现在这个状况,她要是有心跟荆霄风流快活,一层楼板之隔,傅修云一点办法也没有。
不得不佩服莉娜这个有点小邪恶的构想。
静好走到床边,轻轻摸了摸他的手,让她想起两人之前在村民家投宿时黑暗中掌心相触的感觉。
他身体仍然高热,好像每一次呼吸都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可他说不出来,只在她碰到他手心的时候条件反射般突然也反握住她的手。
静好使劲在他手上掐了一下,他也不动。
“你究竟怎么回事呢,回来找我,现在又半死不活的躺在这里,真不想管你了。”
她挣脱他的手,用盆打来热水,拧了毛巾给他擦敷降温。
擦完额头和脸,又擦手臂、掌心……他的呼吸渐渐平缓下去。
这样的事静好做来并不熟练,实际上她从来没有照顾病患的经验,印象中傅修云就没怎么生过病。
基因的优势竟然这样明显,他身体素质真的太好。
反倒是她,跟一般人一样,每年总有些头疼脑热的小病,或是女孩子生理痛之类不能避免的病症,都由他来照顾。
想到他背着她跑到医院去,她就狠不下心真的抛下他不理。
“我就知道小叶子没那么狠心。”荆霄不知什么时候来的,抱着胳膊倚在墙边看他,“你啊,只要在他身边,就是最好的,也是唯一有效的药。”
静好把湿毛巾叠好放在傅修云额头,问荆霄道:“你对‘以撒计划’了解多少?”
以撒,在圣经中是一个表象,耶稣的表象。作为父亲唯一的儿子却差点被献祭,代表着甘愿牺牲,顺服至死。
荆霄笑:“该了解的都了解,我不也是计划的一部分吗?”
严格来讲,他应该算是计划的受益者?
可有句话不是说,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当这世上有人是为了替他牺牲而生的时候,他就已经不是无辜的了。
静好哽咽:“我还是不敢相信……”
“静好,你要相信,你喜欢的这个人跟我们一样,是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他不是怪物,他的人生也从来没有选择。只有在穿行时空回来找你这一件事情上,他是照自己真正的意愿去做的。过去我服从组织安排,不等于我认同这种模式,他始终是我最好的朋友,生死之交的战友,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所以我要帮他,这回我要帮他到底。”
她抬起头看他:“他真的会死吗?”
“天无绝人之路,我们一起想办法,让他好好活下去。”
“我还有很多事想知道……”
“嗯,所以他必须好起来,你想知道的事,就让他亲口解释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