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行适时出现缓解了玉轻舟的尴尬,他听完慎行凑到耳畔的细语,眸色略沉,起身笑道:“既如此,本王就不打扰二位叙旧了。”
玉轻舟走后,亭中便只剩下了商青鲤与江温酒。
江温酒起身走到商青鲤身旁,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莲叶铺满了湖面,间或竖起几枝花苞,不远处的湖岸上垂柳依依,有几只黄鹂落在枝梢上歌声嘹亮。
他笑了一下,从怀里摸出一个黑色的瓷瓶递给她,道:“拿去。”
小小的黑瓶躺在他如玉的掌心里,黑与白,十分夺人目色。商青鲤不由低头看去,疑惑道:“这是?”
“瓶中四粒丹药,今明两日,口服一粒,捣碎一粒佐酒敷于三阴交上,金针可消。”江温酒道。
伸出二指自江温酒掌心把瓷瓶拈起,指尖不期然碰到他温热且细腻的肌肤,商青鲤脸上飞过一抹不自在,看着瓷瓶道:“这药是你……”
“千钟楼的人送来的。”江温酒眯着眼,道:“我找大夫验过了,可以用。”
玉无咎让人送来的。
商青鲤顿了下,把瓷瓶收进怀里,心中想着下次见面的时候少砍玉无咎一刀。
江温酒像是专程来王府送药的,把药交到她手里之后只说了句要去准备祭礼事宜便施施然离开了。
北楚信道,供奉诸神。春求服田力穑,夏求时和岁丰,秋求岁稔年丰,冬求瑞雪兆年。因此将一年内春夏秋冬四次祭礼看的分外重要。不仅燔烧黍稷、宰杀牲畜等,皇帝还会亲上祭坛焚香跪拜。
是以江温酒说要准备祭礼事宜倒也并非托词。
江温酒走后,商青鲤坐在亭中,想着玉轻舟所说的祭礼后启程去南蜀之事,眸色渐深。
☆、二六。红颜唱小生。
黑瓷瓶中是四粒朱红色的药丸,商青鲤服了两粒,又碾碎佐酒敷了两粒在三阴交上,第三日金针果真消了。
这日夜里,商青鲤翻墙进了玉府。
长乐居里空无一人,院中隔几步便种了棵枇杷树,正值果期,树上枇杷累累如珠,压弯了枝头。
商青鲤站在院中,视线从一棵棵枇杷树上掠过,似是又见到了那年玉落溪挽着她的胳膊指着一棵棵枇杷树眉眼得意的情景。
胸口沉甸甸,像是被人压了一块千斤巨石,有些透不过气。商青鲤静静驻足了片刻,按捺住满腔喷薄欲出的情绪,终于上前几步推开了玉落溪的闺房。
从扣在腰间的银色袋子里掏出一枚夜明珠,借着夜明珠萤白的光晕和透过窗户洒进来的月光,商青鲤打量着这间屋子。
玉落溪的闺房布置的极为讲究,乍一看似是有些素净,实则房中的桌椅屏风无不用料考究,便是桌旁一只凳子,亦是百年沉香木打磨雕琢而成。
置身此间,便觉四面悉香,香味悠远绵长,有清透之意,恰是沉香木特有的味道。
屋子里显然是时常有下人来清扫,抚过桌沿的手指未沾染上一点灰尘,整洁干净的浑然看不出是一间几年不曾住过人的屋子。
商青鲤绕着屋子走了一圈,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又潜进长乐居中其它几间厢房一一察看,依旧是一无所获。心中不免疑窦丛生,飞鸽传书给她的到底是玉落溪还是谁?引她来长安的最终目的是什么?那日长安街头追捕她的那帮人又是谁?傅阿骨和那个跟踪她的人现下是何情形?
这些问题在她心头萦绕多日,终究无解。
快要四更天的时候,商青鲤才从玉府离开。
她揣着满腹心事独自走在街头,苍穹之上月光如水洒落,几颗星子忽明忽暗。
空荡荡的街道上,只听得见鞋子摩擦过地面的声音。
商青鲤单手握着收在刀囊里的鸿雁刀,沿着长长的街道向逍遥王府所在的方向走去。走过一处转角时,忽地听见前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脚步声由远及近,凌乱无序,至少有十多个人在向她这方走来。离她最近的两人,一人脚步沉稳,落地有力,一人步子虚浮,速度却不算慢,显然是在被身后的人追着跑。
有意与这些人避开,商青鲤停下脚步,脚尖点过地面便一飞身上了屋顶。
她今夜没有刻意换上夜行服,红衣灼灼,凌空而过,像是被月色镀上了一层银光。
无声落在屋顶上,商青鲤提步欲行,却听见下面街道上有人唤道:“沈七!”
这音色清爽干净,有些男女莫辨。
商青鲤听在耳里,莫名觉得有几分熟悉,不由驻足向下看去。
并肩疾行的两人的面孔落在她眼里,她眉梢轻扬。
一人身形单薄,皎洁月光落在他清秀的面容上,黑亮的眸子里有清辉漾开。这人,正是四年前为她所救,前两日又在斗茶大会上,第一场斗茶品中取得第一名的那个年轻商人,路青。
而另一人…商青鲤的视线落在他脸上,想到那夜在大荒城外的沙漠里,跟在沈为君身边的少年曾有些拘谨的伸手递给她一张钩花毯子。
原来他叫沈七。
商青鲤眼波微动,在屋顶坐下,打量起眼下的形势。
“路公子,你先走!”街道上沈七回头看了眼身后已经逼近的众人,一掌将路青推到一旁。
这一路狼狈奔行,他身上的飞刀已经用完,现下只得做好赤手空拳与人交战的准备。
“你觉得我是这么没节操的人么?”路青走到沈七身边,拍了拍沈七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公子我是不会抛下你先走的。”
“路公子……”沈七苦着脸开口。
这时追在他们身后的一群黑衣人已在沈七对面停下了脚步,为首的一人盯着路青道:“郡主…我不想伤害你,你最好乖乖跟我们走。”
“郡主”二字落入商青鲤耳里,她微微一挑眉,虽说心中早就猜测过路青的身份绝不会是个商人这么简单,却也不曾料到路青原来是个女娇娥。
而这个郡主,显然不是北楚的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