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有些明白,但又有些糊涂,见王氏什么都不说,也只有垂手侍立。
胡二婶从王氏院里出来,却不晓得刘姬住在哪里,看着这路不晓得往哪边走。还在那瞪眼时就听到胡三婶的声音:“二嫂,你也是来探大嫂的?”
“二婶好!”胭脂今日一早还在睡,胡三婶就进了胭脂房里,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胭脂此刻虽陪着胡三婶过来,可是头都还有些晕,巴不得见了王氏,把这两人都丢给她应付,自己赶紧回屋补眠。
胡二婶见了胭脂,登时就欢喜起来,把胭脂的手拉在手心里:“胭脂啊,我晓得你和你娘吃了无数苦头,别的不说,你被婆家休弃,我们这些人就该为你出头,让你别被休了才是。”怎么这才一晚的时间,这二婶子就又换了一副嘴脸?胭脂用手捂住嘴巴打个哈欠才道:“二婶,这事……”
☆、第10章 父女
见胭脂懒懒的,胡二婶越发心里鄙夷,就是这个样子,才老的被妾室欺负,小的被庶出妹妹欺负,不然的话,这天下哪有随随便便就休妻的道理?而且还休了两遭?
胡二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胡三婶却比胡二婶明白地多些,这都分开八年了,什么情形都不晓得,怎能随便就去做事?因此胡三婶又柔声细气地道:“胭脂,你二婶也是疼你,当初你在家乡时,我们都是捧在手心里的,谁晓得进了这汴京城,竟被人这样欺负。你二婶这才一时着恼,并不是想要揭你的伤疤。”
胡二婶的眉不由皱起,刚要开口反驳,胡三婶就笑吟吟地推一下胡二婶:“二嫂,你瞧,我们都八年没见了,正要和大嫂亲热亲热,叙叙话呢,来,我们还是进去寻大嫂吧。”
“我不,我要……”胡二婶正要继续说下去,就被胡三婶拉着进了院子,胭脂见状,也不想搭理她们,悄悄后退往自己院里走去,还是回去睡一会儿再说。
“胭脂,你要往哪里去?”胭脂刚转过一个拐角,就听到胡澄的声音,胭脂停下脚步看向父亲,见胡澄双眉紧皱,似乎有无限烦恼。
“爹爹,你这身去了哪里?还有,你这愁眉苦脸的,谁欺负你了?”胭脂很少见到胡澄这样愁眉苦脸,上次见到还是自己被婆家休回来时候。
胡澄看着大女儿,突然长叹一声,原来两个女儿都不省心,原以为小女儿是个乖巧的,谁知今日一进院子,听见丫鬟们在那议论着什么,才晓得舜华昨晚回来,哭了一夜。
不就那么一点小事?不爱听当时就说出来,有什么好哭的?胭脂被从婆家休回来时,也没有这样哭啼。
于是原本胡澄是要进屋安慰女儿的,谁知对着舜华说出的话竟是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舜华听到胡澄这句话时,眼圈登时又红了,然后才低头道:“爹爹说的是,女儿错了。”
说完这句,舜华就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来。这让胡澄不晓得怎么面对女儿,只知道自己把事情给搞砸了,匆匆出屋在外面转了半日,却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爹。你到底怎么了?说出来啊,一家子,哪有什么不能说的?”胭脂看见自己爹爹这副样子,算了,还是不回去补眠了,哄哄爹爹开心吧。
“胭脂啊,你觉得,我们这个做爹的对你们怎么样?”胡澄劈头问了这么一句。胭脂的眉皱了一下接着想都没想就道:“很好啊,爹爹,虽然说你识的字不是太多,家里书房差不多是摆设,但你打战勇敢,到了现在,得封侯后,对我和娘都很好。”
胭脂的安慰让胡澄的眉稍微松开了那么一小点,但也只有那么一丝,就又重新皱起:“那爹爹问你,我对二娘大郎,甚至你刘姐,对他们,又怎样?”
“爹爹你心里有答案的是不是?您晓得,您对二娘大郎,刘姐,都是我和娘有什么,他们照样有什么。可是爹爹,刘姐她,和娘不一样。”
“我也晓得你刘姐和你娘不一样,不然当初我也不会被吸引,进而求曹相公把她给我。这么些年,她给我生下二娘大郎,二娘大郎都被她教的很好,我有时带大郎出门,都会听到虎父无犬子的赞扬。可是就方才,我去安慰二娘时候,说出的话,才让我觉得,我压根不明白你刘姐。”
这样长长一番话,让胭脂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当然胭脂额头也有小汗珠冒出来,爹爹你和做女儿的说你和妾室之间的事,这样真好吗?
可胭脂再回头想想,自己爹的那些朋友,家里的那些女眷,有这样七弯八绕心思的还真不多。爹爹以为都是平常的事,在她们那些有七弯八绕心思的人看来,那简直就是天大的事。
或者,在自己父亲看来,对刘姬已经非常好,但在刘姬看来,就是满满的抱怨。
“我娶你这样的女人回来做什么?既不柔顺也不聪慧,除了有张脸,你还有什么?”当日夫妻大吵时候,英国公府次子的话又在耳边。
那时的胭脂勃然大怒,自己对待丈夫,自问从无半分不是,他要的却不是这样的女子。胭脂垂下头,若是现在的自己,听的当时这话,估计连气都不会生,而是让人收拾东西回家来。原本就不合适的两个人,硬拗在一起,还要做一辈子的夫妻,真是让人想想就害怕。
“咳咳,胭脂,我不该和你说的,你毕竟是……”胡澄得不到女儿的回答,只见她低垂着头,只能看到她头顶乌黑的发,于是胡澄忙对女儿说。
胭脂抬头对父亲一笑,接着道:“爹爹,刘姐也好,二娘也好,大郎也罢,虽然说起来都是我们家人,可是,他们和我们,不是一样的人。”
就这么一会儿,胡澄那从来都是意气风发的脸,此刻一下就变了,接着胡澄叹气:“为什么呢?”
“爹爹,人跟人是不一样的。就像我嫁过两回,两回的公婆,虽然都休了我,但他们,其实是不一样的。英国公府,是规矩严谨,他们不是号称祖辈在唐时就已发迹?林府尹家,虽然说发迹也晚,可是林夫人和母亲,是不一样的,林夫人处处想着京城世家的风采,想着要学他们的规矩,可偏偏学了个皮毛又怕人讥笑,于是就时时刻刻做出,自己是很懂规矩的人来。爹爹您瞧,就这么两家人,都各不相同,天下这么大,谁家又个个一样?”
胡澄虽然知道天下人是不一样的,可他认为,这天下拳头最大,那爱吟诗作对的文人酸子,简直让人腻歪的慌。特别是对女人,只有给她钱,对她好,和她生儿育女,这女人,心不就会在丈夫身上了?
那什么风花雪月的,能当饭吃还是能当衣穿?那甜言蜜语,又不能当钱花?王氏就算进了汴京城痛责自己一顿,可过后两夫妻还不是好好的?
“爹爹,你不晓得的,所以你不晓得,刘姐嫁了你这么多年,一直在委屈。”胭脂终于敢把这句话说出来,胡澄脸上现出错愕:“她委屈,可我从没亏待她。”
“可她要的,不是你能给的,而她要的,你也不会给。”胭脂迅速地戳破胡澄的念头,这让胡澄脸上的肉抖了抖,接着就看向女儿:“不对啊,胭脂,你是怎么想出这些事的?”
“我看书啊,爹爹,家里的书房不是一直做摆设吗?我被休回来之后,就每天都在书房看书,看书中的道理,久了不就明白了?”胭脂的话让胡澄又哦了一声:“你既想通了,为何不肯再嫁?”
“就是因为想通了,才不肯再嫁的啊?爹爹您瞧,我这样的性子,又受不得委屈。若等再嫁了过去,大姑子啊小姑子啊,丫鬟婆子啊,公公婆婆啊,都要把委屈当甜的来受着,那我怎么能受得了?”
“胡扯,什么丫鬟婆子敢给你委屈,她们要敢,打她们一顿。”胡澄被女儿的话说的笑了,胭脂的眼又眨了眨:“她们是不敢明着给,可是背地里给的,可多了。算了,爹爹,我也不和你说这个了。您啊,也别怕,却和刘姐说说二娘子的事。”
“胭脂啊,我不是怕,而是我觉得,你刘姐这些年来,和我之间,越来越不一样了。”温柔顺从,恭敬侍奉,刘姬一点问题都挑不出来,可是总觉得缺了一点。而那看不见摸不着的一点,这些年,是越来越明显了。胡澄长叹一声,胭脂没有再劝自己的爹,而是伸手拍一下他的肩:“爹啊,这是您老人家的事,我呢,也就说这么多。我困了,要回去歇着去。你不晓得,三婶子一早就来,和我亲亲热热的,我腻歪的慌。”
“你三婶要和你亲热,也是……”胭脂举起一支手:“别,爹,您晓得的,横竖这几个人啊,我亲热不起来,我走了。”
没大没小的,胡澄骂了女儿一句,又在那思索半天,才决定还是听女儿的话,去寻刘姬问个究竟。
胡家这两妯娌在王氏房里坐了半上午,王氏陪着她们真是腻的慌,连早上的饭都耽误了,快到午时才吩咐摆放。
一听摆饭胡二婶的眼就亮了,这家里的饭菜可比自己家里的好吃多了,胡三婶却笑吟吟地道:“怎么也不见大哥,按说这吃饭,该等大哥回来一起。”
“我瞧啊,大哥定是去那小妖精那里去了。”胡二婶恨恨地说了这句,才又道:“大嫂,您凡事都要立起来,那小妖精,怕她做什么?”
胡澄爱上哪吃上哪吃去,王氏从不在意,送饭的人已经进来道:“夫人,刘姬那边方才遣人说,今日老爷在那边用饭。”
☆、第11章 挨打
王氏尚未回答,胡二婶已经啪地一声拍了桌子,吓的丫鬟打了一个寒颤。胡二婶拍完桌子才对王氏道:“大嫂,有句话你定不爱听,可我也要说。这外头来的 妾,就是那买来的牛马,想要她听话,就要打着骂着使,等她乖顺了,再给口吃的,隔个三天五天,让大哥去和她睡上一遭。她经了这样的事,对大嫂您也才有敬畏 之心,不敢在那妖妖化化。像大嫂您这样的,待这妾这么温和有礼,瞧她吃的穿的戴的,都是那花花绿绿的,把大哥的心都勾走。对您也毫无敬畏之心,大嫂啊,但 凡您有几分威风,也不会让胭脂被人休了两遭。”
胡二婶说的是痛心疾首,王氏压根就没往心上去,自己的日子,自己过,管别人说那么多做什么?